不遠處,透著忐忑的嬌柔聲音傳來,“……我、我真的可以不下去了嗎……”
長寧沉沉吐出一口濁氣。
這一次,面對這樣的結果,她竟沒有太意外,只是將手中劍握緊了些,像在汲取這世間殘存的最後一點溫度。
“哢嚓——”
空氣中突然傳來壓抑的破碎聲響。
長寧眼睫顫了顫,轉眸看向了陡崖處。
只見原本瘴霧彌漫的陡崖,此刻竟變作了另一番模樣。
瘴雲湧聚,無數詭異黑氣在雲霧間翻湧,散發著駭人的威壓,仿若在醞釀著什麽可怕的災難。
“不好……”
見此,玄清仙尊一向冷靜的面容竟有些繃不住,他盯著那暴動的陡崖,聲音中摻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驚亂:“是底下的魔印暴動了。”
一眾人嘩然,神色瞬刻都染上了不安慌張。
如今的修真界亂成一片,就是因為魔印松動,漏出了些許瘴氣。
只是些許瘴氣便攪得整個修真界兵荒馬亂,如今魔印再次暴動,若再釋放出更多的瘴氣,恐怕……
眾人皆是寒顫連連,不敢深想。
只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輕易收場了。
玄清仙尊畢竟是一宗之長,很快便鎮定下來,沉眸看向裴柔:“柔兒,這時候,只能是你下去了。”
原本可以容忍裴柔的小任性,是因為並不只有這一種法子能加固魔印。
可現下情況突變,自然還是委屈裴柔下去來得穩妥。
聞言,還倚在裴照懷裡的裴柔一震,一顆淚便直接從眼睫滾下來。
她哆嗦了一下,顫不成聲:“柔兒也想下去,可是、可是……”
這一回,玄清仙尊沒接話,周圍的人噤於此時形勢,也沒有說話。
裴照看著懷中幾乎要哭斷氣的裴柔,咬了咬牙,抬頭對上玄清仙尊:“師尊,我替柔兒下去。”
“胡鬧!”玄清仙尊眉頭一擰,冷斥道,“你怎麽也跟著犯糊塗,這廢淵是什麽地方,你若下去了,恐怕連屍骨都留不下!”
裴照牙關顫了顫,想要爭辯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爭辯,只能心疼地看著哭成淚人的裴柔。
看著昔日疼寵有加的弟子哭成這樣,玄清仙尊歎了聲:“柔兒,宗門待你不薄。”
裴柔唇瓣咬得發白,她自然知道情況危急,恐怕不是她哭一場就能逃掉的,可她……可她是真的不能一個人下去。
無論如何,都不能。
至於其中緣由,卻是如何也不能與眾人說的……
裴照滿目心疼地看著她:“柔兒,實在是事發突然……”
“你若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隻管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
面對眾人殷殷目光,這一刻,裴柔第一次嘗到了有口難辯的滋味。
想到有口難辨,她下意識看向某處,卻沒能看到長寧的身影,心頭登時一咯噔。
完了,此等緊要關頭,長寧若是不在了,她可怎麽辦……
若沒有長寧一起,她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條。
裴柔慌亂地四處尋看,見此,玄清仙尊微微皺眉,也隨著她目光看去,卻在掃過某一處時瞳孔猛縮。
只見那瘴霧重重的陡崖邊,不知什麽時候,竟站立了道單薄身影。
那人衣擺被風吹起,整個人搖搖欲墜的,仿若下一刻就要跌下深淵。
“長寧!”
“你這是在做什麽!”
難掩怒意的冰冷聲音響起,不必回頭,長寧也能想象到,她那師尊會露出怎樣一副怒容。
可她現在很疼,並不想和他爭辯,也沒有那力氣。
見她不應,玄清仙尊額角青筋跳動:“你站在那地方是要做什麽?”
見長寧仍不答話,眾目睽睽下,玄清仙尊隻覺她是有意氣自己,不由怒意上湧,厲聲呵斥道:“如此危急關頭,你還要胡鬧!”
許是由於某種不可言道的心虛,他揚聲怒斥:
“怎麽,你這是在威脅本尊?”
“威脅……”
長寧低低地重複了一聲,然後慢慢轉過身,眼眸中盡是嘲諷,“您覺得,我現在這樣,還能活得了嗎?”
也是此刻,眾人的目光才齊齊落在了她身上,一時有些駭然。
面前女子身形單薄,蒼白的面容上嵌著兩顆深黑眼珠,整個人仿若紙片糊就,一陣風便能刮走。
她素色的長裙上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一些甚至已成深褐色,一眼望去甚是觸目驚心。
眾人震駭之余,竟想不起,曾經張揚明麗的小師妹,是什麽時候成了這等模樣。
有意無意的,他們忽視了她太久。
死一般沉寂下,裴照顫抖的聲音率先響起:“你受傷了?你什麽時候受的傷?來之前為什麽不說?”
他語調急促,長寧腦袋刺刺地疼:“我說了,就可以不用來了?”
裴照面色微白:“若知道是這樣重的傷,我如何會讓你來……”
焦急之下,他攬著裴柔的手忘了力道,裴柔被捏得有些痛,側頭看裴照因焦急而緊繃的下頜,心頭滋味莫名。
裴柔咬著下唇,忍不住說:“阿寧師姐,你可是、可是願意陪柔兒一同下去……”
“不是陪你。”長寧打斷她,淡淡道,“是我自己下去。”
“胡鬧,你怎麽能下去!”玄清仙尊打斷她,面色難看至極,“宗門養你這麽多年,將你養到這麽大,不是要你這樣糟踐自己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