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死者的死因比較特殊,因此邢九年跟謝吉祥等人一看到死者的遺體,便不由自主開始推敲他的死亡時間和死亡過程,倒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實。
謝吉祥微微一愣,她思索片刻,才說:“如今已是炎熱夏日,雖還是夏初,可天氣卻異常悶熱,城中兩處冰庫都開倉,百姓
可自行買冰。”
順著剛剛蘇晨指的方向,謝吉祥道:“此處距離西北兩處冰庫都很遠,若是此人在冰庫凍傷奔走出來,不可能走如此遙遠,以她的身體狀態,最多只能走兩刻,到了此處,她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已經凍到反常脫衣,說明她的身體已經被凍壞,從冰庫出來,因為外面的天氣炎熱,所以她勉強走到了這個地方,然而即便身體的溫度有所緩解,可她這條命卻再也無法挽救。
“也就是說,她被凍的地方,應當是附近大戶人家的冰窖。”
趙瑞抬起頭,整個燕京的堪輿圖在他腦中閃現,趙瑞的目光直接定在堪輿圖中的長乾裡,然後順著長乾裡的北巷口,慢慢往前搜尋。
突然,就在長乾裡左近的一條巷子,吸引住了趙瑞的目光。
“是雨花巷。”趙瑞從深思中回過神來,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長乾裡附近的所有巷子,以雨花巷最為富貴,這條巷子是左近最短的一條,人家最少,一共只有十戶,可這十戶人家,卻佔了幾乎一整條巷子,每一戶都是亭台樓閣,庭院深深。
能從冰窖出來,並且一路來到長乾裡,其起點位置,雨花巷是最合適的。
謝吉祥眼睛一亮。
“對的,我原來有個同窗,家裡便是雨花巷,此處所住多為商賈人家,都是燕京巨富,家中有儲存用冰的冰窖確實稀松平常。”
如此一定好,趙瑞立即就讓夏婉秋派人去傳話給蘇晨,立即轉向雨花巷。
就在這時,邢九年突然開口:“咦,她身上有東西。”
謝吉祥猛地回過頭,就看邢九年輕輕掀起死者嫩紅肚兜的一角,指了指一角邊緣的一行繡紋:“這裡有一行字。”
一般女兒家的肚兜,都是繡什麽鴛鴦戲水,牡丹白鶴之類的,倒是頭一次看在衣角處繡一行字的。
謝吉祥湊近一看,發現此處不是一行字,是半句詩。
那是楊萬裡《小池》中的下半首: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字繡得很清楚,讓人一眼就能看懂,只是繡工很差,沒什麽美感,好似單純隻為寫這首詩而已。
“為何要繡這麽一首詩?”謝吉祥疑惑地問。
這個案子,比林福姐的案子要複雜
得多。
這女子並非是在此處受凍,她也不是長乾裡生人,因此即便她死在這裡,校尉們也四處走訪,卻無人能說出她的身份。
炎炎夏日,豔屍橫死,讓人一聽就覺得分外陰涼,好似茶樓裡的先生在講奇談,裡裡外外透著古怪。
趙瑞看她頗為不解,思忖片刻道:“說不定,她其實想要告訴別人自己有冤?”
但若要是有什麽冤情陳述,直接去官府告官便是,便是不能告官,也怎麽也把冤情寫得明白一些,弄一首雲裡霧裡的詩,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趙瑞看他自己如此一眼,謝吉祥更為糾結,便果斷道:“好了,邢大人,可以把死者帶回皋陶司,若今日未尋到家屬,明日即刻進行驗屍。”
邢九年道:“是,我回去先給她做初檢,目前來看,她身上除了凍傷,沒有其他的撞擊碰撞傷。”
趙瑞道:“辛苦了。”
謝吉祥最後又看了看死者所處之地,除了她這個突然出現的死人,皆無其他線索,最後跟著趙瑞出了帳篷。
剛在帳篷裡還沒察覺,猛地出來,才發現外面已經金烏燦燦,滾滾熱氣撲面而來,差點讓人喘不上氣。
謝吉祥摸了一把額頭的汗:“今歲可真熱。”
可不是,往年的燕京雖也十分炎熱,可也沒今年這般悶得人難受,蒼茫天上仿佛有個琉璃罩子,嚴嚴實實立在每個人的頭上。
趙瑞讓人送來鬥笠,先給她戴上:“欽天監監正姚大人之前還說,六月上旬這幾日最為炎熱,因為夏雨落不下來,會格外難熬。”
謝吉祥蹙著眉,點了點頭:“熬一熬吧。”
趙瑞看她一臉的汗,想到她那憋屈的一進院落,心裡倒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鬱氣。
待到一行人走出長乾裡,來到幾個巷子的交匯處,才略微有些微風吹拂。
謝吉祥長歎口氣,她的目光在巷口四處搜尋,發現此處已經被校尉們搜查過,確實沒有任何線索遺漏。
趙瑞領著她一路往左邊拐過去。
“查案其實都很慢的,”趙瑞道,“若是死者死在家中還好,又或者像林福姐那般當時就有人認出身份,大凡死在荒郊野外之人,其身份都要先查很久,在皋陶司目前存放的卷宗裡,有
一多半至今都沒有身份,也未曾破案。”
謝吉祥倒是知道這個,早年父親也曾感歎過破案不易,便也略有些安心。
“好,我不著急。”
兩個人說著話,一路往前行去。
然而他們剛踏入雨花巷,突然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誦經哀樂聲。
謝吉祥跟趙瑞抬頭望去,只見一朵蒼白的絹花飄搖在一處人家的門楣之上,在其兩側,兩個巨大的白色燈籠迎風飄搖,隨著哭聲搖擺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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