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就如同吊在驢子眼前的蘿卜,只要蘿卜還在,驢子就會一直往前跑,直到他累死,蘿卜也吃不上一口。”
謝吉祥平日裡一向都是言笑晏晏的,也從不說如此冷漠的話,但在這
樣的深山老林裡,身後就是能要人命的奪命草,她卻終於冷了臉。
夏婉秋抿了抿嘴唇,低聲道:“我明白了。”
謝吉祥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遙遙望向搖曳的花田:“這花,將來不會再有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待到他們好不容易來到山腳下,已經是傍晚時分。
一行人都有些疲倦,謝吉祥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蘇晨先把韓陸塞進馬車,讓兩名校尉守著他,然後才對謝吉祥道:“謝推官,今日要趕回去怕是費勁,待咱們到了城門時,差不多已是宵禁時分。”
謝吉祥微微皺起眉頭,難得有些焦急。
“可是燕京城內……”
她跟趙瑞分開,一個人孤身在燕京,她則在琉璃莊,心裡總覺不是很妥當。
尤其是她猜出今日燕京肯定有大事發生,更是無法安心。
蘇晨頓了頓,最終低聲道:“謝推官,這是大人的意思。”
“等到明日,明日一早我們就可返京。”
謝吉祥微微皺起眉頭,最終低聲歎了口氣:“我不能回去添亂,但若什麽都不做,我也無法安心,今日便借用護城司大牢,把韓陸的口供全部審問出來。”
蘇晨同夏婉秋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便進入琉璃莊護城司。
這裡的護城司校尉經過文家的案子,已經徹底換過一批,現在的護城司都尉是趙瑞的舊相識,一聽說皋陶司要辦案,立即給空出牢房,也安排好了客房。
如此奔波一整日,便是校尉們也撐不住,謝吉祥便讓眾人先去用飯,一人吃了一大碗雞絲湯面,這才覺得緩過來。
待到華燈初上,整個琉璃莊都安靜下來,謝吉祥跟蘇晨並夏婉秋才一起進入大獄,直直往關押韓陸的牢房行去。
韓陸正呆呆坐在牢房的草甸子上,身前擺了一碗粗面饃饃,他隻吃了半個,似乎沒什麽胃口。
謝吉祥直接來到牢房前,讓校尉搬了桌椅過來,一邊審問一邊書成口供卷宗。
“韓陸。”謝吉祥叫了他的名字。
韓陸沒什麽反應,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
謝吉祥也不惱,她直直看向韓陸,淡淡問:“韓陸,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花了?”
跟在山上一般無二,只要提到花,韓陸就又有反應。
“要的,”韓陸這才看向謝吉祥,認出了她,“你答應我的,不能傷害我的花。”
謝吉祥點頭,聲音溫和:“我答應過你,你放心便是。”
韓陸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謝吉祥翻開卷宗,道:“我們不妨從十三年前,也就是天寶十年說起。”
十三年前,實在是太過久遠了。
但韓陸的臉上卻未有多少茫然,他沉默地點了點頭,似乎很清楚謝吉祥要問什麽。
謝吉祥道:“韓陸,你自己說吧,若是你能知無不言,我可以帶給你更多的花。”
韓陸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絲毫沒有遲疑,直接便道:“天寶十年……我殺了人。”
謝吉祥沒有說話,她看了一眼身邊做速錄的校尉,繼續盯著韓陸看。
韓陸也不需要別人問他,他自己就漸漸開始興奮起來。
“天寶十年,我還在家中,跟著父母弟弟一起種花,不過家裡的花一直都是那幾種,很是無趣。”
韓陸的表情生動起來。
“後來,我們家接了燕京城中一處酒樓的生意,開始給那裡送花,”韓陸頓了頓,“我不記得叫什麽了,有一次送花過去,不小心拿錯了一盆,帶回家我才發現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花。”
謝吉祥道:“紅招樓?”
韓陸仔細回憶了一下,最後說:“可能是吧,我完全沒有注意過。”
“那盆花帶回家以後,有些蔫頭耷腦,我就用心去照料它,好不容易把它養活,就又分了一盆,等著它開花。”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兩盆花剛剛長出花骨朵,其中一朵就被家中養的小狗給吃了。”
後面的故事,謝吉祥大概能猜到了。
小狗吃了之後不能抵抗藥性,癲狂而死,韓陸把小狗埋起來,過了些許時候,不小心又重新翻找出來,看到了小狗骨頭上的牡丹花紋。
韓陸一臉激動:“你不知道,那花紋到底有多美,白骨皚皚,花紋豔豔,是世間最美的花。”
謝吉祥確實不知道,或者說,這世間恐怕只有他,才會癡迷這樣妖異的花。
癡迷到為花瘋狂,冷漠殘忍,枉殺人命。
謝吉祥不去與他討論此事,隻問:“說說
章豔娘。”
說起章豔娘這個名字,韓陸臉上竟還帶了些懷念。
“她是村子裡的人,很漂亮,也很可愛。”
謝吉祥他們之前調查章豔娘的舊案,說她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個人說她可愛。
韓陸還在說:“我覺得她很漂亮,就如同嬌豔的牡丹花,讓人總是忍不住去看,可是我送她花,她卻是不肯要,隻說花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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