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謝吉祥隻覺得他這個人很奇怪。
若是要毀屍滅跡,又怎麽會把屍體埋在天南山腳下。兩具屍體埋得那麽淺,只要有暴雨,不可能不被山洪衝下來。
不過這些話,她暫時壓著沒有問。
趙瑞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扭頭看謝吉祥,見她沉默不語,便接替她開口。
“那我們來說說,謝侍郎被殺一案。”
謝吉祥緊緊攥住手中的卷宗,力氣之大,似乎要把它捏碎。
趙瑞輕輕握住她的手,把她泛白的手指一點點掰開,然後用自己溫熱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背。
謝吉祥深深吸了口氣。
即便已經過了兩年,謝吉祥依舊記得那一日,當她聽到父親死訊之時,眼前到底有多黑暗。
那一瞬間,說是
天崩地裂也不為過。
謝吉祥以為自己會恍惚出神,但呼吸之間,她卻還是能感受到趙瑞溫熱的掌心,也能聽清蘇青麥的聲音。
他說的所有話,她都印刻在腦海中,永遠也不會忘記。
蘇青麥說:“謝大人是個好官,也實在太過聰明,就從田正真和秋淳風兩具屍體,他就查清了韓陸的舊事,也猜到了韓陸在天南山上所作所為,甚至,他還查到了隱山寺,這件事許多人都不知,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情的。”
蘇青麥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當時謝大人很謹慎,他隻對刑部中關系最好的尚書周念稟報,但他不知,周年早就在紅招樓中了招,被喂了神仙藥。”
“所以,謝大人只能背著冤屈,就這麽死去。”
謝吉祥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安靜的大獄中響起:“是誰殺的他?”
蘇青麥道:“是薛招。”
再度說起這個名字來,蘇青麥頓了頓:“你們是否抓到了他?”
趙瑞卻沒有回答他,只是問:“再來說說張有德吧。”
“韓陸之前供述,說張有德是他殺的,但是之後的埋屍卻是你所為?”
蘇青麥點點頭:“正是。”
“韓陸是個瘋子,眼睛裡只有花,整天念叨花不花的,張有德也是蠢,他不知道韓陸究竟喜歡什麽,又癡迷什麽,就這麽大咧咧上山求藥,韓陸怎麽可能放過他?”蘇青麥嗤笑一聲,“韓陸多少年沒見到服用過神仙藥的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當然要痛下殺手,這事還是勞累我,辛辛苦苦把張有德的屍體搬下山,又費盡心機讓他入土為安。”
他不僅把張有德的屍體帶下天南山,還把他跟自己親妹妹的屍體替換,到底為了什麽,謝吉祥大約也猜到了。
她看向蘇青麥,終於問:“你妹妹……蘇紅棗被你帶去了哪裡?”
聽到蘇紅棗的名字,蘇青麥終於笑了。
他的笑容很清淡,好似三月的春風,帶著暖融融的喜意。
“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蘇青麥笑道,“乾乾淨淨,無憂無慮,永遠安寧。”
謝吉祥聽到這裡,看向趙瑞,意思是這三個案子已無遺漏,趙瑞便問蘇青麥:“之前有一個案子,其中有諸多疑點,想要問一問你
。”
蘇青麥彬彬有禮:“趙大人請說。”
趙瑞同謝吉祥對視一眼,才問:“之前祝家出了大案,不知你是否知道。”
一聽說祝這個姓,蘇青麥便笑了。
“你說那個柳文茵?”他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她的金蠶蠱是我給的,如何謀害丈夫也是我教的,不過,我之所以如此而為,自然是因為李燦授意。”
蘇青麥想了想,繼續道道:“我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瘋狂,竟然會對自己的公公有這般念想。”
祝家做文墨生意,名聲赫赫,他們家一向很招讀書人喜愛,李燦看上的也是這一點。當時案發之後,趙瑞和謝吉祥還想再跟進,仔細調查金蠶蠱之事,柳文茵卻已經瘋了。
她腹中懷的那個是死胎,還未生下來便已經死了,孩子剛一出生她便瘋了。
人瘋了,便只能當做什麽都不知,案子就不好查,可謝吉祥和趙瑞卻一直記在心裡,並且慢慢跟這一樁大案聯系在一起。
蘇青麥道:“若說狠,她是真狠。為了一個道貌岸然的男人,竟然為虎作倀,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成了李燦的走狗。”
“可笑,”蘇青麥說,“她難道以為,李燦會保她的孩子活下來?祝家一出事,李燦就巴不得她趕緊死。”
其實要跟柳文茵合作,完全可以用很簡單的方式,中金蠶蠱之毒而死的屍體十分可怖,仵作不可能查驗不出。
謝吉祥抬頭,看向了蘇青麥,問:“你為何不給她□□,反而要用金蠶蠱?這種蠱毒並不多見,要想養成需要耗費不少心力。”
蘇青麥笑了:“大概是因為有趣吧。”
不,那絕對不是因為有趣。
而是因為……而是因為□□太過普通,不能引起皋陶司的重視。
蘇青麥顯然不會再說實話。
他不肯說,但謝吉祥已經全然明白過來。她把整個案子的不合理之處,一絲一縷,全部推敲清楚。
趙瑞定定看著蘇青麥:“你可願作證,把這些年來李燦做過的所有事一一陳述清楚?”
蘇青麥想了一會兒,才說:“我有一個要求。”
——
詔獄很陰暗,這裡常年嚴刑拷打犯人,所有的牢房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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