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櫻往後看了一眼。
老式平房連綿,目光掃過去,陳舊又破爛。
烈日下,斑駁的牆面、發霉的木窗框、裸.露的電線……一切都無所遁形。
這裡是海城的城中村,因為市政規劃還沒劃到這裡,這些老破小才保留到現在,尚未拆除。
周寧是老海城人,外婆曾經就住在這裡。到周寧媽媽輩,一家人搬進新公房,這套老破小就閑置下來,一直留著。
自從周寧和梁介鑫離婚後,周寧便帶著梁可櫻搬出了大房子,搬到這裡。
母女倆擠在20來平的房間裡。
廚房是一棟樓公用。
空調是窗式,夏天開起來,會發出“吱呀吱呀”的悲鳴聲。
總之,處處都透露著破舊與落後。
班上女生八卦時,梁可櫻曾經聽過一嘴,知道唐司淮家非常有錢、且有一定社會地位。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給他身上這種桀驁囂張做出合理解釋。
而且,現在正值暑假。
怎麽看,他都不該出現在窮人區。
許是因為梁可櫻臉上驚訝太過明顯,唐司淮明顯遲疑了一霎,停在原地,開口道:“嗨。”
“……嗨。”
梁可櫻動了動唇,回應。
唐司淮:“你是認識我嗎?”
“……”
他沒認出自己。
梁可櫻倏地反應過來。
上次在學校裡、她挨打時,還是長發。
那會兒,梁可櫻頭髮很長,披下來能到腰上半寸,發質很好,又順又亮。但她留著劉海,蓋到眼睫,兩邊還剪了半指寬的鬢角。平時上課就束個高馬尾,滿頭長發一把抓起來,柔順地墜在腦後。
周寧一巴掌甩過來,力氣太大,把馬尾辮弄散了。
她也沒再扎起來,乾脆披散著,孤魂野鬼一樣。
唐司淮見到的就是她散著頭髮、鬢角和劉海擋住大半張臉的樣子。
現在,為了節約時間畫畫,也怕平日在畫室頭髮被顏料弄髒,梁可櫻早就將長發剪短了。
兩邊都是齊齊一刀,剪到耳垂下一點點。
是方便又秀氣的妹妹頭造型。
和之前相差甚大。
不,或許也不僅僅只是髮型緣故。
對梁可櫻來說,那瓶珍藏在心底的酸奶,大概只是唐司淮生活中細小插曲,隨手那麽一給,壓根不值得一提。
他應該根本不記得。
思及此,梁可櫻覺得心酸。
但又好像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搖搖頭,小聲答道:“不認識。”
唐司淮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邁開步子,往台階上跨了兩級。
眨眼,他已經站到梁可櫻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巴掌印再次無所遁形。
唐司淮沒有多問,隻隨手在包裡一摸,拿出一聽可樂、遞給她。
想了想,又從口袋拿出嘉南大學學生證,給她看。
學生證上頭貼了他的證件照,底下清晰地寫了兩行字。
【嘉南大學建築學院】
【建築設計-唐司淮】
確定梁可櫻已經看清後,他才繼續說:“我是來這裡做建築課題的大學生。同學,你是這裡的居民嗎?有時間嗎?方不方便問你幾個問題呢?關於這片區域房屋規劃。幾分鍾就行。可樂請你。”
梁可櫻有些愣。
沒動。
唐司淮乾脆將可樂放進她手心,比了個手勢,“找個樹蔭?”
可樂是易拉罐包裝,金屬入手,比之前那瓶酸奶更加涼,像是剛剛從冰櫃裡拿出來沒多久。
一下子,掌心燥熱被驅散。
神志從混沌變得清明。
梁可櫻用力眨了眨眼睛,點頭,“好。”
她將可樂貼在臉頰上消腫。
人跟著唐司淮往前走去。
……
路盡頭有一棵大樹。
底下擺兩條長凳。
早些年,每逢盛夏傍晚,住在這一片區域的老人就會齊齊出動,拿著扇子,到樹下納涼、聊天、下棋。
現在老房子大多被出租給外鄉打工人,大家每一天都是匆匆忙忙,也沒有人再來這裡聚集了。
唐司淮和梁可櫻並肩坐到長椅上。
中間隔了一段,大概有半個人那麽遠。
空隙讓兩人顯得陌生而疏離。
但卻已經是有史以來的最近距離了。
仿佛連氣息都勾纏到一處。
梁可櫻心跳得很快,砰砰作響,好像能穿透骨骼,從胸腔深處傳出來一樣。
她輕咳一聲,穩住心神,含含糊糊地開口問道:“你想問什麽?”
唐司淮抬了抬眉,坦然一笑。
表情看起來比烈日還要灼目,眉宇間都是一派青春少年氣。
他開口:“臉上沒事吧?”
“嗯……沒事。”
梁可櫻避開他的目光,明顯不想多說。
唐司淮側了側臉,從包裡摸出一本很厚實的筆記本,又拿了支筆出來。
語調不急不緩,耐心同她解釋起來。
“我的暑假研修課題,有一個關於老城區改造項目。啊,並不是說要改造這裡,只是一個課題。在不推翻重建的基礎上,如何重新設計。我畫了這片區域的地形圖,你看看對不對?”
梁可櫻拿過那本筆記本,仔細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