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倒是也說了一句, “舅舅, 你快起來吧, 有什麽事不能起來再說?”
邊說,
邊去吩咐白露,“快把舅舅扶起來。”
白露輕輕應了一聲,她的臉色其實也不大好,早在沈紹跪下的那刹那,她就想到了那夜的事,心裡急得不行,生怕這位沈大人說出什麽不能挽回的話,她腳下步子走得很快。
可她......
還是沒能攔住沈紹。
男人略帶沙啞的疲倦聲音在院子裡響起,“公主,我對不住您,我不能娶您。”
白露頓住步子,白了小臉,而她身後的顧無憂和長平也同樣白了臉,不等長平開口,顧無憂就率先說道:“沈紹,你這是什麽意思?!”
卻是連一聲尊稱都顧不得喊了。
她說完又去看長平,果然見她小臉蒼白,擔心她受不住打擊,連忙扶住她的胳膊,又冷著臉去同沈紹說,“這是姨夫親自賜的婚,經了宗室和朝臣認可,你可知道你這話會引來什麽後果?”
“.......我知道。”
沈紹啞聲,“無論什麽後果,我都願意承擔。”
“你......!!!”
顧無憂氣得不行,不等她再說,長平握住她的手,攔了她的話。
“為什麽?”長平的手有些顫抖,她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即使一夜未睡,他的容貌還是和從前一樣好看,一如最初,讓她怦然心動的樣子。
似乎是怕自己倒下,她緊緊握著顧無憂的手,聲音有些發緊,“是,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還是......”
“您很好。”
沈紹脊背挺直,那襲白衣已經沾染了淤泥,可他跪在那,猶如一根不倒的青竹,“是我配不上您。”他沒有隱瞞,因為一夜未睡,有些微紅的眼睛看著長平,啞著聲音同她說道:“我心中已有不可割舍之人,我沒法給您十分的愛,您值得更好的人。”
就像平地乍起的驚雷。
長平呆呆地看著沈紹,嘴唇翕張,竟是一個音節都發不出,最後才吐出很輕的一句,“你說,什麽?”
*
兩個時辰後。
屬於王皇后的未央宮中,顧無憂坐在一旁,看著抱著姨媽哭個不停的長平,心裡也跟被割了一道刀子似的,疼得厲害。
她打小和長平一道長大。
比起她,長平自幼有爹娘寵著,有哥哥疼著,要什麽有什麽,別說哭了,那張明媚的小臉幾乎沒有一日不曾笑著。
可今天——
她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
剛剛在馬車裡還能強行忍著,自打進了未央宮,見了姨媽,便怎麽都停不下來了。
少女的哭聲在這富麗堂皇的未央宮中徘徊縈繞,顧無憂不知該怎麽去勸,還是王皇后分神看了她一眼,一邊撫著長平的頭髮,一邊同她柔聲說道:“蠻蠻,你先回去吧。”
“姨媽......”
顧無憂看著長平,目露擔憂。
王皇后笑笑,聲音還是從前對她時的溫和樣子,“沒事,去吧。”
顧無憂只能先行告退,臨走的時候還特地看了一眼長平,見她往日明媚燦爛的小臉此時布滿著淚痕,心裡又是疼惜又是暗恨,出了宮門,她就問白露,“沈紹呢?”
白露忙道:“還在陛下宮前跪著。”
聽著身後傳出來的哭聲,顧無憂咬了牙,冷了臉,拂袖朝帝宮那邊走去,還沒到那邊,就瞧見一眾宮人遠遠圍觀著,嘴裡還輕聲討論著。
“這位沈大人瘋了不成?”
“可不是瘋了,居然來求陛下收回賜婚的聖旨,那可是咱們大周唯一的公主!”
“剛才陛下發了好大的火,殿中的茶盞也扔了三、四盞,就連德安公公都受了一頓瓜落,這位沈大人真是瘋了,明明有著大好前程,偏偏......”
話還沒說完,就瞧見了冷著臉的顧無憂,一群人臉色霎時就變了,一個個躬身彎腰,恭聲喊她,“郡主。”然後也不等顧無憂發話,就極有眼色的跑開了。
顧無憂也沒去理會他們,她抿著唇,看著跪在宮門前的沈紹。
這個時節的日頭最曬不過,尤其這會還靠近午時,她甚至能夠瞧見男人的衣裳都濕漉了一層,緊緊貼在身上,兩個時辰在太陽底下的暴曬,讓他一向寧折不彎的身軀都變得有些晃蕩起來。
可他還是強撐著沒有倒下。
德安從裡頭出來,看著這樣的沈紹,歎了口氣,過來低聲勸道:“沈大人,您還是回去吧,陛下說了不願見您......您是陛下最寵信的臣子,陛下也是真心喜歡您,這才會把最疼愛的長平公主指給您。”
“出了這個宮門,您就把先前的話忘了,也把從前的事和您的心思都切斷。”
“等再過幾個月,您就好好做咱們大周的駙馬。”
“這樣.......”德安話還沒說完,沈紹就抬了臉,他纖長的長睫上沾著汗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和先前一樣執拗,“德安公公,我沒法娶她。”
“你!”
德安甩了拂塵,也生了氣:“您怎麽就這樣執拗!您這幾年在外頭公乾,累出這麽多功績,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都察院那位韓大人馬上就要退了,等再過陣子,您就是都察院的頭,您說說您,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值得。”
男人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他看著德安,亦或是越過他,看著那道厚重的宮門,哽著嗓子,又重複了一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