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憂似乎也想到了,在滿室燭火下抬起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問他,“三哥,你說他......現在怎麽樣了?”
顧容沒說話,只是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顧無憂似乎也沒想他回答,兩隻細白柔弱的手交疊握著,低著頭,眼睛紅紅的,像是自言自語,“他現在肯定不好受,他這輩子恐怕還沒碰過這樣的事,我原本就奇怪,為什麽他這陣子沒給我來信。”
從前隔幾天,她就能收到臨安送來的信。
這次——
卻遲遲沒有收到。
原本還以為他是在忙,可如今想想,只怕是他覺得自己沒這個臉面見她,便連信都沒來了。
“蠻蠻......”顧容聽她的呢喃,剛想出聲勸一句,話還沒說完,剛才還低著頭的少女突然就抬了頭,在滿室燭火下,她那雙尚且還閃爍著淚光的眼睛熠熠生輝,像天上破碎的星辰,閃耀奪目。
“三哥,我要去找他。”她看著他,語氣果斷。
*
此時的臨安。
已經很晚了,德豐總店卻燈火通明,徐雍、叢譽並著江南的幾個管事、掌櫃全都沒有離開,正在二樓最大的包廂商量著這件事。
有年歲大的,這會就忍不住抱怨道:“早前就說了,讓東家不要做這筆生意,咱們這麽多年一直靠得是散賣,他非要和紹興那邊做生意,現在好了,貨物全都損失不說,還虧了這麽一大筆錢,現在再做起來,哪裡來得及?”
沈柏已經被辭去職務,可江南這邊還有幾個老管事,表面上服李欽遠,但遇到事,便只知道推責。
徐雍和叢譽最看不慣這樣的人,分紅利的時候眉開眼笑,滿嘴都是“東家好”,但凡出了一點意外就只知道推卸,一點都不想擔責。
“可不是,咱們原本生意雖然不好,但每年至少也是有紅利拿的,現在......”
那人吹胡子瞪眼,顯然氣得不行,翻來覆去幾句話後又嘟囔道:“還不如沈管事在的時候。”
叢譽是個急脾氣,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拍桌罵道:“前幾次,東家賺錢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麽說,怎麽,現在出事了,就一個個全是東家的過錯了?”
“德豐這麽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被一些外來的商號
壓得起不來,現在東家好不容易把德豐的名聲重新抬了起來,你們倒好,一個個只會放馬後炮,那麽不讚同,當初東家問你們意見的時候,你們怎麽不反駁?”
“哎,你!”
被罵的幾個德豐老管事面子上過不去,剛要回罵,門就被人從外頭推開。
李欽遠從外頭走了進來,看到對峙的一群人,他腳下步子沒停,深邃的目光瞥過眾人,語氣淡淡地問道:“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這屋
子裡的人普遍年紀都要大於李欽遠,有些高出一輪,有些高出兩輪,可看著這個年齡只有十七的少年郎,沒有人敢小覷他,幾乎在他還沒進來的時候,原本坐著的那群人就都站了起來。
不管剛才有沒有指責李欽遠的人,現在全都低著頭,恭聲喊道:“東家。”
“嗯。”
李欽遠隨口應一聲,他一邊解著披風,一邊坐到了主位,面對這十來號人,他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不帶溫度的目光掃過眾人,而後才開口,“坐吧。”
窸窸窣窣的一些聲音後,眾人全都坐了回去,只是剛才臉紅脖子粗爭吵的人,此時全都緘口不言。
尤其剛才那個說道沈柏好的管事,更是連頭都不敢抬。
誰不知道現在沈柏有多慘?從德豐趕出去之後,根本沒人敢再用他,欺上瞞下做假帳,縱使沒有被送去官府,但他的名聲在他們這一行也算是徹底臭了。
聽說他們現在一家子窩在那個屋子裡,整天就知道爭吵,前陣子兒女定的幾樁婚事,也全都吹了。
他們雖然嘴裡說著李欽遠不如沈柏,但這也只是私下埋汰幾句的混帳話,明面上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的。
李欽遠手裡握著一盞茶,也沒跟他們算舊帳,隻問,“討論得怎麽樣了?”
剛離開京城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有些沉穩的少年郎,可如今,他坐在這,沒有一個人會真的把他當一個少年看,他就坐在椅子上,縱然不說不做,也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根本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徐雍低聲答道:“之前幫我們做織雲錦的繡坊已經在加工了,但現在距離交貨的日子就半個多月,就算趕工,最多也只能拿出一百多匹。”
李欽遠頜首,又問:“其他商號呢?”
“其他商號......”徐雍突然面露難色,等接到李欽遠投過來的目光,立馬又低下頭,回道:“其他商號都不肯賣給我們。”
叢譽脾氣急,忍不住,低聲罵道:“那群混帳東西,就是不想讓我們做成這筆生意!”
好不容易才把德豐打壓得起不來,那些新起來的商號自然不希望這個江南的老字號又起來,只要他們這次生意沒成,壞了名聲,以後誰還會找他們做生意?
對於這個結果,李欽遠似乎早就猜到了,臉上的神情始終保持平靜。
聞言也只是淡淡道:“臨安沒有,就去周邊城市買,只要質量好,不拘什麽價錢,先都買來。”
徐雍和叢譽一向是服他
的,聽到這話,就連半句反駁都沒有,立刻應了是,可其他管事卻聽得皺了眉,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江姓管事忍不住開了口,“東家,織雲錦價格本來就不便宜,你現在突然要去搜羅一通,那些商家又不是傻的,必定是要抬高價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