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譯肯倒在椅子上睡著了。
龍七的話慢慢地停住,看著他,看了良久後,她繼續低頭將疊好的濕巾展開來,沒再說話。
所以那一天,靳譯肯錯過的是他最想聽的話。
八點五十分的時候,龍七退了房。
她套著一件單薄的外衣,臉龐素淨,拎著他買的早餐坐到酒店外的噴泉池子邊上。那是她最喜歡吃的一家蟹粉湯包,最近的分店離這兒有至少半小時車程,也就理解靳譯肯為什麽六點半的時候出去過一次又回來了。
視線在這份湯包上定格一會兒後,她從塑料袋中拿出筷子,在寒風裡咬了一口,默默地吃著。
天氣很灰,雲壓得很低,這個城市的雪還未消融,依舊飄著細細的小雪粒,隱隱看見三萬英尺之上飛機的飛行痕跡,轉瞬又被厚厚的雲層湮沒,她一口口地吃著湯包,緩而慢,一聲不吭。
口袋裡的手機在振動,她也不接。
九點整,機場候機室。
航班因天氣原因晚點半個小時,廳外盤旋著巨響的飛機引擎聲,靳譯肯無聲地坐著,白艾庭坐他身邊。
手續全部辦好,行李全部托運,座椅後頭是臨時決定陪飛到英國的,正在聊天的兩家母親,靳譯肯的手肘搭在膝蓋上,低頭揉著熬夜一晚的臉,白艾庭在他身邊輕聲說:“你昨晚沒回家,對不對?”
他不理她。
“你的衣服沒換,手機也快沒電了。”
他揉完臉頰,看著地板發呆,還是沒回她的話。
她也安靜了一會兒,兩家母親正在聊倫敦與這裡的氣候差別,她偶爾接一兩句話,被靳阿姨淡淡地誇幾句,隨後繼續安靜地坐著,偶爾也會往他看,他沒擺出任何一點對這話題感興趣的意思。
不久後,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白艾庭再開口:“我知道,你最近對家裡的逆反心強烈,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
接著,這種無奈的口氣漸漸變成“沒關系”的命中注定感,她說:“但我能熬。”
靳譯肯眯起眼,側頭看她。
她也望著他。
“你現在喜歡龍七,可以,你蔑視家裡的決定,也可以,我能熬,不管你現在做什麽決定,我都會一直對你好,我會熬到你看清自己的那一天,熬到你成熟的那一天,四年不長不短,足夠讓你成長為穩重又負責任的男人。”
“只要我不放棄,”她接著說,“只要我不放棄,總有一天能等到你改變想法,而你到時也會發現異國戀沒用的,你和龍七只要見不到面,那種虛浮得像泡沫一樣的激情馬上就會散了,因為你對於她、她對於你都不過是一時新鮮和相互利用而已,靳譯肯。”
白艾庭說這些話時,他沒打斷,那時身後兩家母親已經聊到有關夏季的話題,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動了動嘴角,徐徐地問她:“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和她做了多少次?”
白艾庭有一瞬間的怔驚,但這種情緒很快被壓了下來,她的嘴唇在發抖,眼神和表情則強裝淡定,回:“我沒有問你,你就別說。”
“我自己也數不清了,但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的呼吸聲,我很累,我很想她,我想現在就回去陪她補一個回籠覺,或者再做一次。”
“靳譯肯!”白艾庭低聲念他的名字,慌張地回頭看了一眼仍在聊天的兩家母親,將手覆蓋到他的手背上,“輕點,不要被你媽和我媽聽到。”
他將手從她的手心下抽出來。
他的手上有一根黑色橡皮筋,從進機場開始,他就一直繞著它玩兒,現在嚇到她後,他滿意地低下頭,繼續饒有耐心地繞著這根橡皮筋。
***
九點半,靳譯肯發來已登機的短訊時,龍七看著灰暗天空中的飛機身影。
這個城市離倫敦有九千多公裡,時差八小時,來回一次二十六個小時,她坐在雨雪斑駁的噴泉池子前,看了許久,看得眼睛發酸後,才慢慢收回視線。
那時候,老坪已經打了她五個未接來電,從八點半陸陸續續維持到現在,還在打。
她不急著接。
後來走出了酒店,漫無目的地逛到市中心最繁茂的一帶商業圈內,停頓在步行街的一處咖啡店招聘牌前。
天氣冷,風大,吹散她的長發,吹得雪粒都刮到臉上,她摸著衣袋內稀少的現金,看著招聘牌上的薪資介紹,呼吸著生冷生冷的空氣。
她沒告訴靳譯肯自己捉襟見肘的現狀,她想他安心地出國,一點都別掛念她,也不要在她身上消耗資金,消耗他家裡對他的忍耐值。
所以她也沒有告訴他,她要在準備升學考試的同時做正經的兼職來養活自己,陪著他時她是被捧在手心吃好睡好的女王,他走後,她又回到單打獨鬥的狼狽學生樣。
辜負他的希望了。
手機響第七次時,咖啡廳對面,廣場中心大廈的LED屏幕裡在播放音樂節目,主持人正以隆重的用詞為一首來勢洶洶的單曲做著首播前的鋪墊,她從衣兜中拿出手機,低頭看。
仍是老坪。
這時咖啡廳的門喀拉一聲打開,服務員許是看她在外站了許久,以詢問的目光看她,她即刻將手機收回衣兜,問:“你好,你們店還招不招人?”
“哦……”服務員打量她,“是這方面的事啊,你進來談吧。”
龍七走上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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