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孟昭將臉埋在被子裡,揪住床單,發出很小的聲音,“疼。”
謝長晝平淡地“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手裡力道放松了些,放下毛巾:“哪兒疼?”
她緩慢地眨眨眼:“頭。”
她聲音太小了,謝長晝不自覺靠近了些:“怎麽個疼法?”
孟昭思緒遊移著,喃喃:“身上也疼。”
謝長晝以為她是發燒燒的,這挺正常,可是退燒之前也沒什麽辦法。
他放低聲音,摸摸她的額頭:“醫生馬上來了。”
結果下一句,孟昭神思恍惚地,說:“他,打我。”
謝長晝的手猛地頓住。
室內靜悄悄,他眼中光線變幻,沉聲,語氣變得不善:“他憑什麽打你。”
他知道她說的是誰,她的記憶好像變得很跳躍,斷斷續續的。
她那個繼父。
他只是不知道,她想起的是哪一年的事。
兩人分手後,她似乎就沒再回過家,他覺得她那繼父應該動過好幾次手,他跟孟昭在一起之前,以及,他和孟昭分開之後。
臥室內靜寂幾秒,她跟斷片兒似的,說完這句又沒聲了。
謝長晝沉默一會兒,站起身,想抽煙。
然而下一秒。
“謝長晝。”孟昭蜷在被子裡,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你抱抱我。”
第22章 .她的腰“脫啊,怎麽磨磨唧唧的。”……
22
謝長晝站著,沒動。
分手四五年之後,他有點不明白,孟昭是什麽立場,來說這樣的話。
她病糊塗了,他沒有。
“什麽時候的事兒。”謝長晝看著她,聲音沉沉的,又重複了一遍,“他憑什麽打你?”
孟昭也記不清了。
思維斷斷續續,她清醒了兩分,想收回剛才的話。
“就……”她說得有點艱難,“你入院之後。”
那已經是孟老師去世後的第五年,喬曼欣苦熬多年,終於等到加薪;繼父升了職稱,事業蒸蒸日上;弟弟的數學天賦初初顯露,開始準備上小學。
一切都行走在正軌上,家裡一派和睦,只有孟昭無處可去。
謝長晝車禍入院之後,醫院裡每日來來往往都是謝家人。
誰也沒想到他在ICU一躺就是一星期,想瞞,瞞不住,到第五天,遠在香港的祖父謝老先生在秘書陪伴下,連夜專機抵達廣州軍區醫院。
老人家征戰商場一輩子,上了年紀,氣場特別足,坐在特護病房裡,就那麽平淡地撩起眼皮,問:“阿晝在車上犯病時,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兒,就是你?”
明明一點兒情緒也沒有的一句話,孟昭冷汗就下來了。
她突然意識到。
她其實非常難以向他的家人解釋,為什麽她全須全尾,僅僅皮肉一點擦傷;而謝長晝性命危在旦夕,一周被下了兩個病危通知。
醫院冷白的燈光下,她被很多交錯的目光注視著,說:“我是。”
謝老先生沒再看她,隻輕飄飄地移開了目光。
之後一直到謝長晝醒過來,都沒有再跟她說過話。
那時候她跟謝晚晚、鍾顏的關系都已經不複從前,她倆來醫院探視,撞見坐在門口的孟昭,往往也只是清清淡淡點一點頭,並不說別的。
趙辭樹來醫院,會多跟孟昭說一些話,有時給她帶一些吃的,或者囑咐她好好休息。
只不過他來的次數不多,他跟謝長晝有項目合作,合夥人突然倒下了,壓過來的工作已經令他焦頭爛額,每次來醫院都匆匆忙忙,沒法多待。
到最後,他能跟孟昭說的,也只是:“你等他醒過來,就好了。”
孟昭沒有等到。
謝長晝醒過來的第二天,暫時還不允許太多人探視,她本來想再等一等。
沒想到先等來謝晚晚。
據喬曼欣後來的說法,那天謝晚晚是踩著小高跟,直接找到了家裡。
喬曼欣不在,錢敏實在書房寫教案,以為有客人,洗了水果到客廳招待。
這位大小姐把家裡裝潢打量個遍,開口第一句就是:“好奇怪,父母都是老師,為什麽會教出一個這麽貪心、又一直倒貼的女兒?”
孟昭很多年後都不知道,那天謝晚晚,到底跟她家裡人說了什麽。
但傍晚時分,喬曼欣突然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讓她立刻回家。
她以為有急事,回家推開家門,喬曼欣上來就問:“你在跟謝長晝戀愛啊?分手吧,你倆不合適。”
孟昭立刻感到頭大如鬥:“發生什麽了?您都不先問問怎麽回事……”
“我吃完飯還得去看晚自習,來不及了,讓你錢叔跟你說吧。”喬曼欣對錢敏實存在一種天然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覺得讓他來講也一樣,“你今晚別走了,住家裡,讓你錢叔跟你好好聊聊。”
孟昭下意識就是:“不行。”
喬曼欣改嫁之後,孟昭從升初三,到讀高中,到上大學。
這四五年的時間裡,一直住宿、留校,幾乎都沒怎麽回過家。
她今晚也不打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