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腦子轟然一聲,僵在原地。
童喻眼疾手快,拽住她,把她拉回徐東明身邊。
宴會廳挑高六米,燈光打得足,一眼望過去華燈璀璨,浮雕華貴。
孟昭艱難地偏過頭。
光芒明亮處,入口兩個男人一坐一立,身後還跟著一群西裝革履、她叫不出名字的大拿,瞬間吸引全場目光。
推輪椅的那個,孟昭上午才剛見過,徐東明的同門師兄弟,F大建築設計研究院的副院長,裴樟教授。
至於被裴樟推著、坐在輪椅上那個……
“這是我們T大建築系的教授徐東明——東明,給你也介紹一下。”裴樟語氣熱情謹慎,“這位是POLAR建築事務所的投資人謝長晝,謝先生。”
謝先生。
場內立刻出現小小的騷動。
在國內,無論資本界還是建築界,“謝長晝”這三個字,都代表著超凡的可能性,和某種意義上的絕對財富。
傳聞中這人年紀很輕,家世顯赫,祖父是香港巨富,祖母是建築界泰鬥。
本科以近乎全滿的績點從斯坦福建築系畢業,帶著兩隻手數不過來的獎項和公建設計作品轉入哈佛讀碩士,在校期間就在打理家族產業。歸國之後,更成為家族集團的執行董事,短短兩年間,公司市值翻了二十倍。
隨後又一手創立了設計事務所“POLAR”,在建築界名聲大噪。
事務所和投資人本人,都被業內認定為“前途不可限量”。
哪怕不良於行,依舊是身價難以估量的天之驕子。
孟昭無意識地攥緊手中文件夾。
“你就是謝長晝?久仰大名了。”徐東明趕緊起身摘了眼鏡,笑呵呵過來握手,“真是年輕,聽說謝工剛剛親手重建了杭市的新美術館,果然後生可畏。”
他一聲感歎,場內無數道目光落過來。
男人坐在輪椅中,臉上沒什麽表情,微垂著眼看剛剛掉落的紙張,對周遭聲響置若罔聞。
他大概三十出頭的年紀,穿一件煙灰色西裝,羊絨毛衣的領子靠在線條清晰的下頜,膝上蓋著一條黑色薄毯。
個頭很高,長腿微微曲著,寬肩窄腰,背脊筆直如同一把挺拔的匕首。
空氣短暫地沉寂。
謝長晝兩指夾著紙張,平靜放回膝蓋,不緊不慢抬頭看過來:“徐工過譽了。”
猝不及防,孟昭與他四目相對。
四年未見了,他仍然這副樣子,不會老一樣。
膚白,臉偏瘦,唇色淡紅,清冷得像三四月的海。隔著金絲框眼鏡,表情冷淡,眼瞳漆黑,即使坐著,氣場壓迫感也十分驚人。
然而他隻短暫停頓一下。
下一秒,就平靜地移開了視線:“我隻負責給點子,項目也不是我一個人在做。”
從頭到尾,好像只是看見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孟昭眼睛忽然有些熱。
那些混亂的時光,在陽台或沙發,昏昧燈光中,被他按著後腦深吻的時刻……他動情時氣息不穩,唇色也跟著變紅,抵著額頭啞聲喊“昭昭”的樣子,原來早就都過去了。
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徐東明毫無所覺,哈哈大笑。
一邊寒暄,一邊跟隨他進場:“我昨天還跟裴樟聊,不知道今天謝工會不會露個臉,他說謝工只是路過上海,忙得很,估計不來。我說早知道這樣,我們幾個在廣州就該見上一面。”
“在廣州,那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那會兒他也不一定有空啊。”裴樟笑得斯文,接過話茬,“那還G市大劇院剛建成呢,本來商量著說要請謝工吃個飯,結果他說要回香港陪家裡小朋友過生日,下那麽大雨拎起衣服頭也不回就走了,真是……”
大堂內鋼琴聲還沒停,風雨如晦,換了首曲子。
他們太引人注目,其他教授也紛紛走過來攀談,孟昭早被擠出人群。
她垂眼安靜跟在最後面,脖頸涼涼的,像是冷汗。
“這材料。”四下喧鬧,謝長晝一直沒搭腔。不知是聽見哪句,突然開口,漫不經心地打斷,“不全。”
徐東明愣了愣,一拍腦袋,終於想起身後還跟著兩個學生。
徐東明叫她:“孟昭。”
孟昭趕緊鑽進人群跑過來:“我在。”
徐東明囑咐:“去把展示的材料重印一份,打一份送到謝工手裡。”
孟昭還想說什麽:“老師……”
徐東明又來了火:“叫你去你就去!跟童喻一天到晚磨磨唧唧還想不想畢業!”
她只能訥訥:“好。”
道了謝,又連聲:“老師辛苦了,老師待會兒見。”
然後朝著裴樟和其他教授也頷了頷首,才轉身走開。
會議廳內燈光明亮,謝長晝的目光透過人群包圍圈,落在她背影上。
少女倉皇離開,落荒而逃,匆忙得像隻圓尾毛球。
她個子不算太高,膚白纖細,穿件那麽大的羽絨服,後背看起來空蕩蕩,腰肢細得好似一隻手就能握住。
見他停頓,裴樟主動躬身問:“怎麽了?”
謝長晝若有所思,收回視線:“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