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晝突然伸出手。
猝不及防,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往自己的方向,另一隻手橫著覆蓋她的額頭,直接扒開她鬢角的頭髮。
孟昭整個人幾乎撲向他,眼疾手快扶住輪椅,才沒摔進他懷裡。
她惱怒,站穩,推開他:“你幹什麽!”
那麽短短幾秒的瞬間,謝長晝也看清了。
他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啞聲:“我當時不是沒砸著你嗎,你額頭上那道疤,是怎麽來的?”
孟昭微怔,臉色一白。
那麽小的疤,細細的,比人小指指甲還短一截。
他這也能看見。
她沉默不語,謝長晝表情越來越沉鬱:“說話。”
“……”
“我知道了。”謝長晝移開目光,平靜冷淡,“鍾顏最近出差,也在北京。我現在就讓她來一趟,我們三個當面對質。”
孟昭猛地抬起頭:“謝先生,我做不了您的花園,請您另請高明。”
謝長晝冷笑:“替鍾顏隱瞞有什麽好處?告訴我誰乾的,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幫你報仇。”
孟昭忍無可忍:“謝長晝,逼死我,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謝長晝心頭狠狠一震,抬眼看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鍾顏對我說過什麽,我父親死了那麽多年了還要被她那樣羞辱,我們兩個發生點兒什麽,你很意外?”她說著竟然笑了,笑得蒼白,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憑什麽你問了我就要告訴你,我不想回憶,不可以嗎?”
謝長晝一愣,下意識:“我確實不知道鍾顏跟你說過什麽……我甚至不知道她去找過你。”
那時候他病得全無意識,連他也以為自己肯定要死了。
不知道ICU躺了多久,一覺醒來世界翻天地覆,孟昭走了之後很久很久他才知道,他昏迷的那段時間,家裡所有人都去找她談過話。
沒人告訴他,他們到底跟孟昭說了什麽。
鍾顏僅僅是他相識多年的朋友而已,不是女友,不是未婚妻,外人傳他們好事將近,他每次都當笑話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連她也去找孟昭,勸她離開謝長晝。
孟昭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壓回去:“那不重要。”
夕光下,他的小姑娘平靜地望著他,一雙眼黑白分明,清清冷冷的:“這個花園不是非得我做,如果你只是想借機羞辱我,可以直說。要是罵我能讓你消氣,我聽著,但是你不能打我,打人犯法。”
謝長晝忽然感到心慌,沉聲:“我沒想羞辱你。”
“我確實什麽都不行,寫不好論文,完不成展示,也做不好設計。”但孟昭好像已經完全聽不進去,思緒不知道不受控制地飄到了哪裡去,囁嚅著,眼尾又開始泛紅,“對不起,徐老師會讓其他人來的。”
她說著,退後半步,飛快地向他鞠了個躬。
然後轉身看也不看,倉皇地逃走了。
謝長晝一急,想起身追,忘了怎麽操縱輪椅,沉聲叫她:“孟昭!”
“孟……”
大門迅速拉開又關上,“砰”地一聲,只在原地卷起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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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還沒到北京最冷的時候,但入夜之後,溫度依然陡降。
一路上薄霧懸浮,天空倒是很藍,城市燈火璀璨,連綿的燈火宛如漂在半空。
孟昭抱著手走出去一段路,有點茫然。
不知道該去哪。
父親去世之後,她就沒有家了。
謝長晝帶給她的,從始至終就只是一個夢而已。
她在街邊鬼魂一般遊蕩,走到東直門,接到趙桑桑的電話:“昭昭,你回來啦!”
那頭聽起來很熱鬧,孟昭被感染,吸吸鼻子:“嗯。”
趙桑桑像隻小麻雀:“今天降溫了,出來吃火鍋呀,你什麽時候回學校,我去五道口地鐵站等你!”
孟昭意外:“現在?”
趙桑桑:“對呀對呀!”
孟昭語氣平和:“今天我不去啦,選修課作業還沒寫完呢,想快點回去寫作業。”
趙桑桑:“你吃完回去再寫嘛。”
孟昭搖頭:“明早要交了。”
“那好吧,等你結課。”趙桑桑頗為遺憾,頓了頓,又突然想到,“對了,我披薩湊單買多了,放你桌子上了,你記得熱一熱再吃呀。”
孟昭微怔:“啊……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常年不回宿舍的趙桑桑,突然回去了。
但是,被她這麽一通聊下來,孟昭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開。
她沉默地上地鐵,站在人群中,聽見隧道裡呼嘯的回音。
突然覺得——
其實也沒什麽。
反正都過去了。
她跟謝長晝所有的緣分,早在四年前就到頭了。他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她跟他,早就沒有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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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桑桑覺得自己最近走運。
先是未婚夫項目中標,給她買了一個她心儀很久的包包;接著是從不召見她的謝二公子,紆尊降貴請她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