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末約他在圖書館,連續幾周見面,兩個人才開始頻繁打交道。
他跟孟老師非常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並不是指外貌,恰恰相反,孟向辰跟孟老師長得很像,眉眼間甚至能看出影子。
但這小孩性格不知道隨誰,話不多又聰明得可怕,舉一反三,教什麽會什麽,年年拿獎,甚至跳過兩級。
他每次找她問問題,總是眼神柔軟,像靜默的小獸,然後叫她:“姐姐。”
孟昭每次想到這個,就覺得。
哪怕嘴上跟喬曼欣講了,不喜歡錢叔叔,不要回家。
但她不可能不去見孟向辰。
四號線抵達動物園站,人群潮水般流動而出。
孟昭掃碼出了閘機,收到孟向辰的消息。
他發語音,變聲期的男孩子,聲音低沉清澈,話裡話外流動朝氣:“我在門口了,姐姐。”
孟昭心頭一熱,連日的疲憊一掃而空:“我這就來。”
出了地鐵,門口就是天文館的大門。
天空陰翳,冷風席卷,節假日門口人不少,排隊安檢進門。
灰色天天空下,人群之外立著個男生。
少年瘦削挺拔,劉海垂在額前,穿一件黑色羽絨服,正低著頭劃拉手機,露出來的手指指骨明晰,色澤冷白。
孟昭走過去,拍拍他:“孟向辰。”
他抬起頭,眼瞳黑漆漆的,那瞬間有點茫然,旋即轉成小小的喜悅。
他低聲叫:“姐姐。”
半年多不見,他已經長得快要跟孟昭一樣高。
現在小孩營養未免太好了,她忍不住問:“你現在一米幾?”
孟向辰撓了下頭,幾根頭髮蓬松地翹起來:“啊,怎麽了?”
孟昭提醒他:“如果你沒跳級,現在應該是小學生。”
孟向辰笑笑:“現在小學生,有人長得比我高呢。如果姐姐不喜歡,我可以縮著點兒。”
孟昭一樂。
兩個人加入隊伍,孟昭問:“你後天走?”
孟向辰點點頭:“機票是晚上,如果你不嫌煩,咱倆後天還能再見一面。”
元旦三天,二號比賽,他這一來一回,把整個假期都搭進去了。
孟昭想了想:“除了天文館,你還有別的想去的地方嗎?”
孟向辰之前也沒來過北京,孟昭問他想去哪兒,他第一反應竟然是:天文館。
也沒別的時間能來了,索性安排在今天。
“沒想好……我再看看唄。”孟向辰在這方面沒什麽計劃,他覺得能見到孟昭,去哪兒都行。
隊伍緩慢前行,快到安檢時,他突然想到什麽:“對了,姐姐,我給你帶了個東西。”
“嗯?”
孟昭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圈套從天而降,落在脖子上。
底下墜著個東西,晃悠悠地,落在她胸前。
她微怔,下意識低頭,看到一枚金色的獎牌。
孟昭驚喜:“你的奧賽獎牌?”
“嗯。”孟向辰說,“先給你個小的吧,你再等我幾年,就能拿到IMO了。”
孟昭笑起來:“你夠狂的。”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過了安檢。
進門用電子票,孟昭正要掃碼,聽見工作人員說:“身份證也出示一下吧,今天人多。”
孟向辰從口袋裡拿出身份證,孟昭猶豫了下:“要不你先進去。”
孟向辰收回掃碼的手:“怎麽?”
孟昭:“我沒帶身份證。”
她的身份證,一直放在謝長晝那兒。
當時沒想起來去拿,後來,平時用不到,自己也忘了。
孟向辰打商量:“那我們不逛天文館了,換個地方吧。”
孟昭躊躇:“要不,你等我問問我朋友,看他願不願意過來給我送。”
兩個人避開人群,站到旁邊。
孟昭點開通訊錄,遲疑了會兒,撥通謝長晝的電話。
忙音響過半分鍾,他沒接。
孟昭心裡沒底,昨晚,她應該也沒說什麽太重的話吧……
也沒罵他。
她只是想提醒自己清醒一點而已。
她撓撓臉,又打了一個。
孟向辰立在旁邊,回頭看見她屏幕上的名字,“咦”了一聲:“這個人,是姐姐之前在廣州時,那個朋友嗎?”
孟昭意外:“你還記得他?”
那都多少年前了,孟向辰才幾歲。
她可能無意間跟弟弟提過,但頂多也就幾句話,他竟然有印象。
“他的名字,很特別。”孟向辰解釋,“而且四年前,這個哥哥,來家裡找過姐姐,是我開的門。”
孟昭意外:“去家裡?”
“對。”孟向辰對那個夏天的記憶其實相當稀薄,隻記得,家裡人不知怎麽突然就吵起來了,忽然有陌生人頻繁登門,都是看起來很光鮮的人物。
“當時。”他回憶,“你好像剛跟爸吵了一架,沒過幾天,就一個人回了北京。你前腳走,他後腳就上了門。”
“他問,姐姐離開之前,有沒有說什麽話。我說,姐姐講,以後都不打算再回廣州。”孟向辰說,“他又問,姐姐是什麽時候的機票,我說剛走,他就什麽也沒再說,轉身追出去了。但是好奇怪,當時他身邊還有兩個人攔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