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打斷她:“為什麽不問。”
“問什麽?”
“我去哪了,跟誰在一起,為什麽晚飯不回來。”
“我問了……”
“孟昭。”謝長晝突然叫她,目光定定的,嗓音微啞,“你真的打算,一直跟我,在一起麽。”
孟昭愣了一下,心裡一驚,手裡白藥沒拿穩,咕嚕嚕地滾到地毯上。
在茶幾下停住。
她這才回過神,連忙去撿。
謝長晝沒動,沉默地看著她。
她肩膀很瘦,長發垂著,穿一件米白色家居服,胸前印有一隻巨大的毛團小精靈,像一團柔軟的雲朵。
衣服是剛來波士頓時,兩人一起去買的。
情侶裝,他也有一件,是灰色的,只不過買回來就沒怎麽穿過,只是孟昭一個人在穿。
他看著她躬身,半跪到地毯上,一聲不吭伸手去茶幾下探,白色的袖子被灰塵弄髒,仍舊毫無所覺。
孟昭將白藥撿起來。
她坐回他身邊,垂著眼,擰開瓶蓋,輕聲問:“噴哪裡?”
謝長晝不答。
孟昭聲音很輕,又問了一遍:“噴哪裡?”
“昭昭。”謝長晝忽然歎息,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我覺得我們……”
“你什麽時候給我選過。”她垂著眼,忽然發聲打斷他。
謝長晝微怔:“什麽?”
“你,什麽時候給我選過,要不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孟昭被巨大的委屈感包裹,拿著藥瓶和瓶蓋,嗅到藥物的氣息在空氣中濃密地飄散開。
她想到,在非常遙遠的過去,在她的青春期,跑步摔倒弄傷膝蓋,謝長晝也曾經拿著白藥,問她:疼不疼啊?
她幾乎想要落淚。
“我又不是沒有問過,但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也許你有你的安排,你從來就不喜歡別人打亂你的步調,我一直纏著你問東問西,你不會覺得煩嗎?沒有回家一定是有事耽擱了,我們今天不能去吃龍蝦卷,就不能明天再去嗎?”
“這些事情——我和你之間的事情。”孟昭攥住瓶蓋,“從來都是你說了算。”
其實重逢時她就明白,她跟謝長晝永遠不可能真正平等,鍾顏說的話一句也沒錯,主動權全不在她手裡,她什麽也做不了。
什麽時候在一起,要在一起多久,什麽時候分手,全都在謝長晝一句話。
她能做的僅僅是愛他,等待,以及,不要問。
謝長晝從來就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他的工作已經夠多了,明明沒精神還要每天強撐著跟香港那邊的人接洽、處理家裡的事,她怕被扔掉,不敢找他要解釋。
他又不是不知道。
她就是一個,什麽也不敢問的,膽小的人。
他憑什麽,來指責她。
室內寂靜一瞬。
謝長晝安靜望著她,沒開口。
“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做?”孟昭胸膛起伏,努力將鼻子裡的酸意揮散,“你要回香港,還是要在這裡,跟別人結婚?”
謝長晝手指微頓,平淡地問:“你看見了?”
“不是我。”孟昭手中白藥的蓋子打開又闔上,聲音很輕,“是一個朋友,很恰巧地看見了,告訴我的。”
她不認識那個女生。
但是她認出了她手腕上的腕表。
可能連商泊帆都沒注意到,那姑娘手上的表是一個大牌古董,上世紀末就停產了,有市無價,在黑市被炒到近七位數。
這麽稀缺少見的表,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它的主人。
孟昭用識圖軟件先識別出了這表的名字,然後搜近幾年的拍賣會,搜到了它。
拍走這塊表的人,姓阮。
圈子裡就那麽一個阮家,父輩是在內陸做軍工芯片的,這一代有個小女兒,玲瓏活潑,身形纖細。
跟照片裡的背影,全都對得上號。
“你之前跟我說過,你祖父可能會來找你,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有心理預期。”他惜字如金,孟昭只能自顧自地說,“他來找你,或者帶著……帶著誰來找你,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我……”
察覺到他安靜的目光,她忽然說不下去。
為什麽他不來安慰她。
她像個壞掉的機器人,糊塗地重複:“我問過你的……我問過,是你沒有跟我說。”
謝長晝目光幽深,很久,低咳一聲,問:“你現在,是在跟我解釋?”
孟昭眼角泛紅,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她眼尾天然有些下垂,這麽茫然,猜不準他下一句要說什麽,只能訥訥:“嗯……”
“我問你為什麽不催我回家,你就跟我解釋,跟我講道理。”謝長晝嘴唇顏色很淡,他看她,低聲問,“你為什麽,不跟我發脾氣。”
“怎麽不來質問我,那個女生是誰,我跟祖父談了什麽,我為什麽,突然遷怒向旭堯。”他聲線很沉,有些啞,好像他口中說的這一切,才是她應該做的。
孟昭無措地看他。
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艱難地問:“你說了那麽多,就是希望我學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