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白日裡自己的軍師說的那句“龍潛淺灘”,二當家突然仰天大笑了幾聲,對著楚承稷道:“林堯那小子能得你相助,是他的造化,何某沒撞上這個運,是何某自己沒這個命!”
言罷狠狠棄了刀,身形似在一瞬間頹唐了下去。
西寨其余人見狀,也紛紛扔掉了武器,楚承稷兩側的弓箭手這才收起了箭。
王彪隻覺壓在心底多時的那口鬱氣總算是消散了,他朝著身後一揮手:“給我綁了!”
他身後的十余個東寨漢子都拿著繩索上前,西寨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幾乎沒怎麽反抗。
一幫人很快被綁成了粽子。
王彪讓信得過的下屬先押著二當家他們回去,自己上前幾步對著楚承稷抱拳:
“軍師,這回俺對你是真服了!西寨那幫孫子發現咱們早有防備後,當真是從你事先讓弟兄們埋伏的那幾條道撤的,最後被逼的走投無路,才轉頭朝大門處奔來,真是那什麽……甕中捉王八!”
楚承稷神色很淡:“王頭領過譽,不過是兵不厭詐罷了。”
王彪薅了薅頭髮,很是不解:“這跟餅子不經炸有啥關系?”
身後有人拉他衣角小聲道:“王哥,是官兵的那個兵,不是餅,我聽說茶樓的說書先生說過。”
王彪自知丟了人,瞪那漢子一眼:“我能不知道那是兵嗎?我這不跟軍師開玩笑呢?”
他一張黑峻峻的臉上有點掛不住,瞧見楚承稷身旁拿弓箭的那幾個漢子,忙轉移話題:“你們幾個小子何時會使弓箭了?”
東寨會射箭的就那麽幾個人,都是從前當獵戶的。
弓箭可不比刀劍拿手上隨便比劃就行,射箭得講究一個準頭。
被問話的幾個漢子嘿嘿一笑:“我們哪裡會,是軍師讓咱們把箭搭在弦上做個假把式唬人。”
王彪想到二當家一行人那般利落地放下了兵器,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被他們這一排拿弓箭的給懾住的。
再看楚承稷時,眼底敬佩之意更甚,“高!軍師這招實在是高啊!”
楚承稷隻道:“王頭領當稟了寨主重賞射中二當家的那位弟兄,若非二當家中箭,我這邊也唬不住他。”
王彪樂道:“自然自然,那一箭是武三叔射的,我回頭就去寨主那邊給軍師和武三叔請功!”
他看了一眼天色,“又快到下半夜了,軍師快回去歇息,明早寨主召集東西兩寨的人在祠堂給二當家定罪時,我再命人去請軍師。”
楚承稷點了頭,看著滂沱夜雨,囑咐了聲:“後山那邊得警惕些。”
王彪拍著胸脯道:“軍師放心,好幾個弟兄在那邊守著呢,一有情況就會有人回來報信的!”
……
楚承稷回到小院時子時剛過,雨聲將他開關院門的聲音都掩了去。
他沒直接進屋,收了傘,把一路提著照明的燈籠取下來掛到了屋簷下,借著這點昏黃的光亮看著雨幕出神。
東西寨已收攏,兩堰山地勢雖易守難攻,運送物資卻困難,要帶一支兵出來,得把地盤擴大些了。
盧嬸子上了年歲,覺少眠淺,夜裡醒來發現外邊亮著燈,出門一看就見楚承稷負手站在簷下,身姿煢煢。
她歎了口氣:“小兩口吵架了?”
楚承稷搖頭,“沒有。”
盧嬸子道:“嬸子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你們對不對勁兒啊,嬸子一眼就能看出來,下午你在房裡歇著,你家娘子也是坐在外邊看雨。現在她歇屋裡了,你就跑外邊來?”
楚承稷心知她誤會了,他出門時盧嬸子已經歇下了,並不知他這是才回來,但他不善解釋,隻說:“不是。”
盧嬸子缺隻當他嘴硬:“哪家夫妻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有個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你們要這樣賭氣?這輩子能成夫妻啊,不知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緣分,幾十年光景,得珍惜著過才是。咱們寨子裡那些個大老粗都會疼自家婆娘,你家娘子這樣貌這脾性,打著燈籠都難找著,你還不把人哄著些?”
楚承稷知她是一番好意,隻道:“謝嬸子。”
盧嬸子歎了口氣:“謝嬸子有什麽用?你好生哄哄你娘子才是,你瞧她那般好模樣,哪天有空下山,給她賣個簪子耳墜,哄她開心才好。”
太子沉默著點了下頭。
盧嬸子這才道:“回屋去吧,大晚上的,別在外邊吹冷風了。”
楚承稷的確也沒了在外邊思索接下來布局的心思,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其中一床被子落在了地上,顯然這是被某人睡著後踹下去的。
屋內漏雨,地上有水,掉地上的那床被子沾濕後今夜是不能用了,他撿到木箱上放著了,才把佔據了大半張床的某人身體擺正,脫下外袍隻搭了個被角躺下。
先前在房裡不覺著,這會兒蓋上這床被她蓋過的被子,才發現上面似乎真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
想起那日林昭說她“香香軟軟”,楚承稷不由得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極好的目力讓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秦箏臉上的細節,她精致得仿佛就是個美玉雕出來的人兒。
膚色勝雪,鋪散在枕頭上的烏發如雲。
這樣一頭漂亮的長發,最相配的是玉簪。
他視線下移,落到了秦箏臉上。
他想了一下午,才算想明白了她為何在他說出那番話後,那般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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