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不是他們的盟軍,他們若貿然打停駐在涼州的北戎軍隊,北戎人反過來撲殺他們,江淮和涼州之間隔著一個汴京,江淮的盟軍沒法過來支援,羌柳關的謝家軍也來不及調回,萬一汴京再幫著北戎人一起打他們,屆時只能是雷州被北戎一舉拿下。
謝馳謝桓兩兄弟日日登城樓查看戰況,蠻賊就在眼皮子底下,卻不能出兵攻打,謝馳憋得一肚子火氣。
雷州也給汴京去了信,只要沈彥之那邊表個態同意結盟,他們雷州、汴京、江淮的勢力擰成一股繩,怎麽也能暫且把北戎蠻軍困在涼州,讓他們南下不了寸土。
偏偏消息到了汴京,就石沉大海了一般。
前線的急報從雷州通過秦鄉關的要道一封封送往江淮,秦箏眼見到了此時汴京也沒傳來回信,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為了加大勝算,她命人在江淮一帶廣征新軍,發動當地百姓一起挖壕溝設陷阱,盡量把地利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從汴京往南逃的百姓日益增多,就連普通百姓,都意識到了這一戰,跟從前那些諸侯內戰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若敗了,此後恐怕得淪為北戎人的奴隸,如同牛馬一般供人驅使。
……
探子和南下的流民很快帶來另一則消息,沈彥之在鯉花台設宴款待李忠,似要同李忠冰釋前嫌,正式將李忠拉入麾下。
李忠是什麽貨色,天下人皆知,一時間雷州和整個江淮上空都頗有幾分愁雲慘淡。
他們的敵人不僅是北戎,還多了汴京的五萬人馬。
在株洲一帶設防的陷阱壕溝,原本是最不利於北戎軍的,但兩軍交戰時,派出在山地作戰的若是汴京的軍隊,那麽先前的地利也佔不了多少優勢了。
不僅是天下文人,就連普通百姓都對沈彥之和李信唾罵不已。
秦簡更是私下給沈彥之寫了多封痛斥的信件送往汴京,他和沈彥之曾是至交好友,若沒有當初東宮搶親,現在也是郎舅關系。
但曾經有多要好,各為其主、中間又隔著家國之恨後,就有多痛恨。
……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秦箏和宋鶴卿一道登上株洲城樓巡視城防,慘淡的愁雲將天幕壓得極低,身後的旌旗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
秦箏身著黛紫色雲雁暗紋細錦襖,外罩一件妝緞狐裘鑲毛鬥篷,頭上戴著金玉發飾,華貴威嚴。
她視線沉沉望著遠處隱匿在大雪中透著一點木青色的山巒,映著天光和雪色的一雙眸子,淺淡疏離,不知從何時起,她眼中的神色已難叫人窺清了,文武百官見她時,更多地也是震懾於她的威嚴,極少會關注她的容貌。
“宋大人,你覺著沈彥之會和北戎聯手嗎?”
立在一旁的宋鶴卿兩鬢花白的頭髮比從前更多了些,身板卻依舊如懸崖上常年忍受風吹雨打的蒼松,筆直崢嶸,只有在回話時,身子才稍往前傾了傾:
“沈彥之若有意爭這天下,殿下又已取江淮和南境,北庭也甘願稱臣,沈彥之毫無勝算,唯有同北戎人聯手,才尚有一爭之力。只是此舉無異於與虎謀皮,我輩終有驅逐外敵的一日,他沈彥之若不想淪為千古罪人,遭後人唾罵,便不該勾結異族。”
秦箏沒說話,宋鶴卿說的這些,她自然也明白。
若說從前沈彥之處處緊逼,是因為對太子恨之入骨,一心想奪回心上人。但十裡亭一敘後,沈彥之送回遊醫的手劄,秦箏以為他明白一切,已經放下了仇恨。
現在汴京那邊的態度,卻又讓她有些不確定了。
原書中沈彥之位高權重後一心想毀掉李信建立起來的陳國,作為他遲來的復仇,眼下是不是也一樣?
還是……有什麽別的緣由在裡邊?
寒風吹動秦箏鬥篷上的毛邊,雪沫子落在她濃密的烏發間,讓她神色瞧著更清冷了些。
宋鶴卿以為她擔心株洲的防線,道:“娘娘莫憂,縱使我輩埋骨於此,這天下只要還有一個楚人,驅除戎狄的戰爭就不會停止。自古覬覦我中原之地的異族多矣,卻從無哪一族可長居此地。”
秦箏點頭,深吸一口凜冽而清新的空氣,目光所及皆是山川曠野,而在這座堅實的城樓之後,是手無寸鐵的中原百姓,她緩慢而堅定地道:“宋大人所言極是。”
這一仗便是勝算渺茫,也必須得打。
倘若她們都退了,這天下的楚地百姓又能退到哪裡去?
……
汴京,鯉花台。
這鯉花台,原是楚煬帝在位時修建的一座行宮,行宮湖中養了錦鯉萬尾,便是隆冬時節,因有地龍暖著,湖面也不見結冰。
樓閣飛雪,而湖中又有錦鯉成群嬉遊,堪稱一大盛景。
李忠由侍者引著,穿過雕花回廊,終於到了高台觀景處。
亭子四面都放了擋風的帷幔,隱約可見一人端坐於亭內。
侍者掀開帷幔,李忠哼笑一聲,進亭大馬金刀坐下後道:“沈世子好生大的排場。”
沈彥之自封攝政王,他卻還是稱他為沈世子,無外乎是告訴沈彥之,自己並不承認他這個攝政王。
昔日他意圖取永州,卻被前楚太子那邊打得如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竄,迫於無奈轉投沈彥之,沈彥之並未接見他,而是打發叫花子一般讓他暫居泗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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