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修一聽,想到他們前不久才假扮永州軍燒了陳軍的糧倉,陳營這邊定以為安元青是真的向他們投誠了。
雖然早已見識過陳軍的下作手段,但這樣的陰招,還是讓韓修心頭火蹭蹭往上冒。
原先惱安元青詐降,現在弄清原委,同為武將,他隻為安元青不值,他看向楚承稷,開口時帶了幾分猶豫:“殿下,那咱們還攻城嗎?”
楚承稷道:“且等等。”
韓修一聽,明白楚承稷也是起了惜才之心,若能解救安府家眷,他們也算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州,還能得一員猛將,心中不由得大喜。
城樓上的副將繼續開罵,他當即就狠狠呸了一聲,回罵道:“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有種開城門咱們真刀真槍比劃,擄人家妻兒老母算什麽?也不怕叫天下人恥笑!”
副將哈哈大笑:“你們那狗屁太子連臣妻都奪了,都沒見你們怕天下人恥笑!我等怕什麽?安元青若是不生二心,他妻兒老母在城裡好吃好吃伺候著,他敢變節叛主,就該料到有這一天!”
他又提太子和太子妃的那段往事,韓修有些擔心觸太子的霉頭,小心翼翼看了一旁的楚承稷一眼,見他面上不辨喜怒,心中稍定,繼續罵道:
“你個狗娘養的,再胡亂編排太子妃,等攻下這城,本將軍非拔了你舌頭不可!太子妃娘娘是三媒六聘被娶回東宮的,何時進過他沈家門?他沈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沈世子和太子妃本有婚約在身,分明是他楚氏無道……”
“我呸!李信那老東西乾的欺男霸女的事兒還少了?老子那閨女怎麽嫁了李廉那雜碎的!還不是他李家施壓,不嫁兒子就只能去給他老子做小!論無道,誰比得上他李家啊?沈彥之那鱉孫犢子也別裝慘,秦鄉關一役,羅家直接斷了後!被坑殺的那五萬將士,家中就沒有妻兒,沒有老父老母嗎?”
韓修和陳軍副將對罵得火大,恨不能直接兵戈相向。
楚承稷不置一言,在馬背上遠遠和立於城樓上同樣靜默的沈彥之對視。
這是自上次沈彥之於青州大敗下閔州後,二人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
沈彥之明顯瘦了很多,蒼青色的儒袍衣擺寬大飄逸,才弱化了他身形的單薄感,依舊是精致玉白的一張面孔,薄唇抿得死緊,斜飛的鳳目凌厲逼人。
明明他才是站在高處的一方,可讓他恨之入骨的那人立於黑壓壓圍城的千軍萬馬跟前,讓他的俯視都成了笑話。
不甘和妒恨在心底滋長,眼前這人,分明是個強盜。
曾用權勢盜走了他的阿箏,又在阿箏失憶後用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哄騙了她。
沈彥之負手站在城樓前,竭力抑製心底瘋湧的仇恨,望著楚承稷嘴角挑起一絲薄笑:“楚成基,要我放了安元青一家老小也行。”
跟陳軍副將罵得口乾舌燥的韓修聞聲也暫時止住了罵聲。
沈彥之緩緩開口,眼神偏執又空洞:“你把阿箏還給我,”
楚承稷眸色驟冷,跟在他身側的韓修隻覺四周空氣一下子稀薄了起來,韓修破口大罵道:“姓沈的,你這是喝了幾年的黃粱老酒?擱這兒沒睡醒呢?”
沈彥之沒有理會韓修,依舊只看著楚承稷:“覺得不夠麽?再加江淮以北的城池如何?”
楚承稷坐下的戰馬躁動跺起馬蹄,他抬起綁了玄色精鐵護腕的手撫了撫馬鬃,方才還躁動的馬兒瞬間安靜了下來,楚承稷抬起眼:“孤的太子妃,將來自當坐擁這萬裡河山,江淮以北,孤很快會親自打下來贈與她。”
沈彥之負在身後的一雙手五指用力攥緊,才堪堪維持住臉上的表情。
他奪過一旁將士的佩刀架在了安夫人脖子上,冷笑道:“那就看看你見死不救,安元青還不會忠心與你吧。”
韓修喝道:“姓沈的,安元青可不是咱們的人!邑城糧倉,是老子帶人假扮永州軍燒的!氣死你個龜孫!”
“什麽?”
沈彥之臉色有一瞬間崩壞,他身旁的副將也是一臉震驚。
韓修哈哈大笑,命部下取來了他們自製的永州旗,當著沈彥之的面舞了好幾下,大為解氣,笑罵道:“你手上那幾個人質,可威脅不到咱們!”
正在此時,地面震顫,沈彥之在城樓上,遠遠看到圍城的楚軍之外,又有一支軍隊急速奔來,打的正是永州旗。
楚軍為這支永州軍讓出一條道,安元青駕馬火急火燎奔至城樓下方,見妻小老母都被綁在了城樓上,心中大痛。
安小公子當即就哭喊出聲:“父親!父親救我!”
安老夫人亦是顫聲喊道:“兒啊!”
“母親!蕊娘!”安元青目光從安老夫人和安夫人身上掃過,勒緊韁繩,頸下青筋凸起:“沈彥之,我原以為你救我女兒於水火,是我安家的恩人,你讓我攻孟郡,我就率軍攻打孟郡!誰曾想一開始向李廉獻此毒計的,就是你這條毒蛇!你若敢動我妻小老母分毫,我非把你挫骨揚灰了不可!”
沈彥之意識到邑城之變是被楚承稷耍了,生生廢了安家這樣好的一步棋,他恨極咬緊了後槽牙,直咬得口腔裡全是血腥味,才勉強維持著理智,冷笑道:“狠話安將軍就不必放了,既是中了楚軍的奸計,一切都是誤會。安將軍殺退楚軍,我自會保安將軍家眷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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