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打得再無戰意,
初陽從東邊升起,照在宮城前這一片殘骸上。
慢悠悠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仿佛一夜間都蒼老了十歲的高卓和文侯抬起頭,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馬背上的人,緋色官袍,白玉面孔,上挑的鳳目裡噙著淺淺的薄笑。
他身後,是從青州戰場上帶回來的那支殘軍,收編株洲殘軍後,如今也有上萬人馬了。在這樣旭日初升的清晨,大軍緩步踏入汴京,哪怕在晨曦底下亦是黑壓壓一片,像是一群從戰場上爬回來復仇的惡鬼。
“沈……沈彥之!”高卓整個人都在發顫。
他能帶著這麽多人馬悄無聲息出現在汴京城,說明他早已暗中打點好一切了。
高卓一雙老眼裡露出了認命的神色,他自然知曉沈彥之有多恨李信,不說秦鄉關坑殺五萬楚軍的罵名,單是李信幾次三番想治他於死地,又曾派人殺他胞妹,都夠這條記仇的瘋狗死咬住他們一輩子了。
沈彥之沒有理會高卓,反倒是駕馬從文侯跟前路過時,彎起嘴角,“多謝侯爺替沈某開路。”
文侯抱著女兒的屍體,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麽,指著沈彥之,恨道:“是你!是你故意透露風聲給我的?”
總管太監派去太醫院傳話的小太監,趁機傳信給了沈彥之的信人,沈彥之又用了點手段,讓文侯得知高卓把控宮城欲擁立二皇子的計劃,引他們鷸蚌相爭。
他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條斯理道:“李信病重、高卓把控宮廷的消息是沈某傳給侯爺的不錯,可決心去爭那位置的,是侯爺自己,不是嗎?”
他嘴角那抹譏諷的笑意,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不過二皇子,是我命人殺的。”
文侯本要拿二皇子為人質,又豈會殺二皇子,高卓更不會傷二皇子分毫,是沈彥之的人混在五城兵馬司中,假意要救走二皇子,被攔截時,推了二皇子擋刀。
高卓以為是文侯的人殺了二皇子,一怒之下,才也推了文貴妃母子下樓。
文侯悲喝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就向沈彥之殺來,卻被陳欽輕易撂倒。
文侯跪在血泊裡痛哭大罵:“沈彥之,你好生歹毒!你這樣的混帳怎還沒下地獄!”
沈彥之看他趴跪在地上的狼狽模樣,笑得眉眼彎彎:“沈某早就在地獄了,只是現在才請諸位一同到這地獄裡來罷了。”
他繼續駕馬慢悠悠往前走,高卓爬起來想往宮城內退,卻被地上的死屍絆倒,隻得一面手腳並用地往宮門的方向爬,一面驚恐地回頭往後看。
沈彥之的馬蹄已經近了,依舊沒有繞開的意思。
他兩眼漠視前方,馬下不過是李信的一條走狗,李信那些陰謀詭計背後,少不得此人出謀劃策。
馬蹄從高卓身上踏過,慘叫聲幾乎傳遍了半個宮城。
跟在他身後的騎兵也沒繞路,繼續從高卓身上踏了過去,那一身仙鶴紋官袍,生生被血沫殘渣汙得看不出原樣。
汴京的天確實變了,只不過昨夜緊密謀劃的宰相高卓和文侯都替他人做了嫁衣。
……
青州。
沈彥之“勤王救駕”有功,被封攝政王,沈嬋恢復貴妃之位,生下的孩子被封為太子這一連串的消息傳到秦箏耳中時,她正好收到北庭的來信。
林昭花了足足一冊書厚的紙張寫信,才把碰巧救了裴聞雁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裴家也是大楚的忠烈之士,林昭便做主暫時把裴聞雁留在了軍中。又說李忠帶著那五萬兵馬自立為王后,不敢同北庭硬來,轉而去打李信的地盤擴張勢力了。
林昭想等商隊轉賣完那批皇陵器物後,就帶著娘子軍回江淮,幫著照顧災民。
秦笙也借著軍中的信差送信的機會,給家裡寫了信,說想回來。
這樣的非常時期,秦箏自是不準許的,給林昭和秦笙都回了信,讓她們先在北庭再待上一段時間,等瘟疫過去後再說。
“沈彥之被封攝政王,想來李信已被架空了權利。”秦箏結合林昭的信,在輿圖上圈了幾個地方。
沈嬋這麽快生下皇子,秦箏心中其實是存疑的,算起來,她有孕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七個月有余。
若不是早產兒的話,這孩子的來歷怕是值得深思。
她勾畫完抵禦,對楚承稷道:“李忠自立為王,正在大肆蠶食李信的地盤,沈彥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那邊內鬥起來,正給了我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這場從株洲蔓延開來的瘟疫,株洲以北的城池全都緊閉城門,不收容一個難民。
據聞混進那些城池的難民,不管有無疫病在身,都被亂箭射死後潑油焚屍。
株洲的難民們被這樣暴虐的手法嚇到,再不敢往北走。
但往南也只有塢城收容難民,淮陽王地盤內有個清溪縣因一開始逃難過去的難民引發了大規模瘟疫,整個縣都被淮陽王給舍棄了,縣令別無他法,隻得轉投了楚承稷。
遷移整個縣的人去塢城費勁,秦箏和楚承稷同大臣們商議後,把被遼南王舍棄的清溪縣建成了第二個塢城。
現在她們在民間的聲望已達到了頂點,可聲望再高,也得有命撐過這場瘟疫。
大夫們還沒找到能醫治的方子,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她們把江淮境內的瘟疫圈在了塢城和青州的災棚,孟郡、徐州這些地方都是安全的,算是保住了她們這股勢力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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