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縱使李信再惱大皇子,也不會撤大皇子的職,他還需要大皇子在這邊拖住前朝太子的勢力。
沈彥之的奉承,讓大皇子心底那股火稍微降了些,只要軍權不會落到二皇子手中,便是挨李信一頓責罵,倒也沒什麽。
他在帳內來回踱步:“韓修被前朝余孽活捉了去,前朝余孽那邊來信,要本王以塢城換韓修,若不是他乃王妃生父,光是此戰大敗,他以死謝罪都死不足惜!”
沈彥之對此不置一詞。
韓修有大皇子嶽丈的這層身份在,大皇子若不拿塢城去贖人,日後抬不起頭的是他自己。
大皇子自說自話,原本還惱怒不已,卻似一下子想到了什麽,喜不自禁,見沈彥之還在帳內,忙收斂了神色道:“沈世子先下去吧!”
沈彥之察覺到了大皇子的神色變化,面色如常作揖退下。
走出大帳前,遞了大帳前的守衛一個眼神,守衛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沈彥之前腳一走,大皇子後腳就命人傳了自己的心腹謀臣前來,他寫了一封休書遞那名謀臣:“你即刻命人送信回王府!告知韓氏,她父親好大喜功,非要追敵,中了敵方的圈套,折損我大陳三萬將士,其罪可誅!本王已休了她,讓她回韓家去!”
謀臣瞬間明白了大皇子所想,首戰大敗,李信必定會降罪,大皇子這是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韓修身上。
韓修乃大皇子嶽丈,如今楚軍要他們拿塢城去換人,大皇子不得不救,可若沒了這層姻親關系,韓修便是死在楚營,都是死有余辜。
此計於大皇子而言是百利無一害,既能對李信有個交代,又能不再受楚軍脅迫。
謀臣卻還是有幾分疑慮:“王爺……王妃好歹為您育了一子一女……”
大皇子眼神下一子變得可怖起來,死死盯著謀臣,像是要吃人:“她替本王育了一子一女,本王就要為她韓家賠上所有?”
半點沒意識到,他如今這副模樣,和李信當初為了娶員外家的女兒,逼死他母親沒有絲毫不同。
謀臣忙道不敢,再不敢多說一詞。
大皇子這才緩緩走回主位坐下,陰鶩道:“還不快去送信!”
謀臣連忙退下。
帳內空無一人,大皇子卻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語道:“父皇當年就是這樣做的,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父皇能坐上皇位,本王也可以!”
想到李信是怎麽套牢沈彥之這條瘋狗的,他一下一下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來:“來人,送聘禮去安家!”
安元青還在楚營,要想這顆棋子永遠為自己所用,他不可能一直扣押安家人,但收了安家女,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就像他父皇迄今還拿著沈嬪的命逼沈彥之就范一樣。
……
消息送到沈彥之耳中時,他正在喝一碗苦得嗓子眼兒發啞的藥。
得知大皇子的計劃,他只是嘲弄扯了扯唇角。
李家這父子,可算是把薄情寡義這一套玩明白了。
“隨他去吧。”沈彥之眉眼低垂,嗓音平靜得過分,面不改色喝下了那碗旁人聞著藥味都連連皺眉的褐色藥汁。
藥喝得多了,慢慢就習慣苦了。
同樣的,肮髒見得多了,心腸也就硬了。
比起當年把他拖進地獄的那場局,這又算得了什麽。
入夜後下了一場暴雨,衝去了連日的暑氣。
沈彥之在這樣的陰雨天卻不太好受,穿透了陳青的身體、仍傷到他肺葉的那支箭,留在他身上的傷口痛得他輾轉難眠,一如那箭的主人在他心上剜出的那些鮮血淋漓的口子。
為了在老皇帝跟前苟活,就奪娶他未婚妻;他的阿箏失憶了,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又趁虛而入!
恨意似一把啐了劇毒的野火,燒得他五髒六腑生疼。
這副清雋俊雅的皮囊下,早已只剩一個遊走於人間的惡鬼。
他和前楚太子之間,早晚有一場較量。
……
大皇子要納貴妾了,安元青還在楚營,未免他身份太早暴露,納他長女為妾一事,只有大皇子身邊幾個親信知曉。
被扣押在陳營的安家人以淚洗面,到了納妾這天,一頂小轎就把人抬進了王府,莫說親朋賓客寥寥無幾,就是嫁妝都只有幾身尋常衣物。
小門小戶嫁女,都沒有倉促寒酸成這般的。
大皇子沒放出風聲來,但沈彥之作為“親信”之一,還是得去捧個場。
他在席間隻喝了兩杯薄酒便以身子不適、不勝酒力告退。
陳欽看出沈彥之回來時整個人很陰沉,卻不敢多問,隻專心趕馬車。
沈彥之按著一陣陣抽疼的額角,疲憊閉上了眼。
大皇子在惡心人這塊,跟他老子也是學了個十成十。
故意在席間提起李信當年納沈嬋為貴妾的情形,是為了給誰難堪不言而喻。
沈嬋當初被榮王和繼母偷偷送與李信為妾,為避人耳目,連一台像樣的花轎都沒有,比今日安家女的境遇還不如。
沈彥之清瘦的五指死死握成拳,他李家給的,他終究會十倍百倍奉還!
馬車平穩地向前行駛著,陳欽卻猛拉韁繩,長“籲”一聲,喝問:“攔路者何人?”
馬車裡緊閉雙目的沈彥之隨著這聲喝問掀開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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