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馳點了頭:“成,我去找大哥。”
他轉身要走出書房時,連欽侯似想起來什麽來,又問了句:“聽聞桓兒近日同秦家那女兒走得頗近?”
謝馳懶洋洋一抬眼皮:“我這才從涼州回來,都沒在府上,哪知道兄長同哪位娘子走得近?”
連欽侯細想也是,而且就小兒子這眼神,能瞧出點什麽來就怪了,擺擺手示意他快滾。
謝馳伸著懶腰去找謝桓。
兄弟倆的院落挨著的,謝馳回去時拐個彎兒就到了謝桓院中,他因為要常年練武,院子裡空曠得很,相比之下,謝桓的院子就雅致得多,鵝卵石小徑,假山石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入了江南的庭院。
謝桓正在房內練字,他生得高瘦,執筆時將湛藍色的袖袍撩起一段,手腕高懸,筋骨分明,落筆時大開大合,儒雅隨和的一個性子,卻擅寫一筆狂野又鋒芒畢露的草書。
謝馳每每看到他的墨寶,都忍不住叫冤:“老頭子總說我書法不好,真該叫老頭子看看你這筆字,回頭也把顏公的字帖給你幾本,讓你照著臨摹。”
謝桓寫完最後一筆才擱下狼毫,將字幅晾到一旁,清理出桌子示意謝馳坐,“你若能把草書也寫出這個樣來,父親自是不會多說你一句。”
謝馳才不理會兄長的打趣,自顧自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搗鼓案上的名貴毫筆:“你也該議親了,娘那邊有同你說什麽沒?”
謝桓覺著他這話有些奇怪:“大敵當前,母親怎會在這時候替我議親。”
他倒了一杯茶遞給謝馳:“怎突然說起了這個?”
謝馳接過茶盞一飲而盡,“也沒什麽,就是老頭子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跟秦家那女兒走得近,我估摸著,八成是母親同他說了什麽。”
謝桓倒是說了句:“母親是挺喜歡秦姑娘的。”
謝馳忽而眉毛一抖,這不拒絕也不否認的話,是不是說明他這個兄長,真對那小妮子有幾分意思?
他仔細想了想其中緣由,突然拍了拍謝桓肩膀:“老頭子就算想和前朝太子那邊聯手,你也不必為了北庭,就把自己終身大事搭進去。”
謝桓:“……”
謝馳還語重心長地分享起經驗:“早讓你學學我,你看你,風度翩翩是討小姑娘們喜歡,攤上這樣的事可不就栽了……”
謝桓從一旁的糕點盤子裡撿了好幾塊點心一齊塞進謝馳嘴裡:“休要胡言。”
這滿腦子隻想著他戰馬的毛孩子懂什麽。
謝馳被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盞茶才把自己小命給挽救回來。
謝桓在謝馳開口之前,率先問:“你過來尋我,就只為了同我說這事?”
謝馳隻得將一肚子抱怨暫且壓了下去,說起正事:“你同陳營的人接洽時,提那封信詐一詐他們。”
李信妄想在北庭同他們打輿論戰,但連欽侯在北庭經營二十余載,為官廉正,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望和聲譽,哪裡是他幾句話,幾碗粥水就能策反的。
如今覺得連欽侯冷眼旁觀涼州失守,自責連欽侯不是的,也只有北庭以外的百姓。
連欽侯自己雖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可連欽侯兢兢業業守著北庭這麽多年,謝馳和謝桓兩兄弟卻聽不得世人這般非議他們父親。
只等扒下李信的真面目,叫世人看看這打著胸懷大義,為民無私旗號的小人是怎樣一張嘴臉。
謝桓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好。”
……
李忠率領五萬大軍抵達北庭已有數日,明著是前去幫北庭抵禦外敵,扎營地卻離前線遠遠的。
李忠記著李信的吩咐,專去北庭糧食最匱乏的村落,讓大軍拿出軍糧就地煮了施粥,當地百姓來領了幾次粥,對他們也感恩戴德。
李忠瞧著是時候了,故意讓負責施粥的官兵挑唆,想讓北庭的百姓埋怨連欽侯的管轄,轉而擁護他們。
怎料施粥的官兵剛說了一句:“你們飯都吃不上了,官府都不開倉放糧救濟你們麽?”
前去領粥的老漢粥都顧不上盛了,趕緊給他們當地官府辯護:“官府也沒糧了,僅剩的那點糧食得留著給將士們吃啊,不然叫北戎蠻子打進來,哪還有活路……”
施粥的官兵一噎,繼續上眼藥:“糧倉裡沒陳糧麽?豐年時多存些糧,總能應應急。”
老漢指著關外荒涼瘡痍的的土地:“軍爺且看看,這樣的地,一年裡大半都是寒秋凜冬,能種出個什麽莊稼來?往些年,都是朝廷從江南一帶運送糧食給北庭救急,如今南邊已亂成一團糟,哪裡還顧得上北庭喲……”
老漢說著就用灰撲撲的袖子揩淚:“侯爺為了咱們這些百姓,已撥過好幾次軍糧了,侯夫人也變賣了嫁妝買糧食……”
原本還打算策反百姓的官兵,在老漢這淚漣漣的哭訴裡,也覺出無盡心酸,連欽侯治理北庭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些。
大楚尚未亡國前,楚煬帝雖昏聵,朝中有貪官汙吏,但也有正派的官員,有個旱災洪災雪災什麽的,調錢調糧是有地方可調的。
不像現在,各方勢力割據,北庭明明是抵禦外敵的重要關口,可南邊打起來了,直接斷了北庭的糧道。
這場官兵借著施粥的恩惠故意挑唆當地百姓,最後竟變成了官兵們被百姓說服,對連欽侯敬佩不已,開始反思李信佔據汴京稱帝,卻半點糧款不撥給北庭,實在是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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