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端著圓子,見他瘦得快連衣服都撐不起,眼中終是沒能忍住滾下熱淚:“阿兄何苦這般作踐自己?”
沈彥之說:“感染了風寒罷了。”
沈嬋自是不信的,半是自責半是愧疚:“阿兄怪嬋兒放走遊醫,打罵嬋兒都行,別這般作踐自己……嬋兒這條命,是阿兄救回來的,阿兄便是讓嬋兒去死,嬋兒都沒有一絲怨言……”
“莫說這些氣話來戳我心窩子。”沈彥之厲聲打斷她。
來之前沈嬋是想好好同他說話的,可看著他這副模樣,心如刀絞,流著淚質問他:“我這些話戳了你心窩子,阿兄你這副模樣何嘗不是在戳我心窩子?”
她轉過頭抹淚,努力平複情緒後,把一碗圓子遞了過去:“我包了圓子,阿兄用些吧。”
北方年節是不興吃圓子的,但沈母是南方人,從前每逢過年都會煮黑芝麻餡的圓子,沈嬋喜吃甜食,沈彥之卻嫌甜膩,每次都把圓子給她吃了。
後來沈母過世,府上再也沒人在年節煮圓子了,沈嬋哭著想吃,引得榮王發怒。
少年沈彥之用單薄的背脊替她擋下了所有怒火,在小廚房裡,笨拙地包圓子煮給她吃。
此後每年除夕,都是沈彥之煮圓子給她吃,他包的圓子一年比一年好,沈母故去多年,沈嬋已記不清母親煮的圓子是什麽味道,隻記得兄長煮的圓子的味道。
沈彥之依舊不喜歡甜食,卻會在每年除夕吃一大碗甜膩膩的圓子。
這黑芝麻餡圓子,似乎是他們兄妹和已故母親的最後一點聯系。
沈彥之看著她捧著的那碗圓子,眼眶倏地紅了。
第138章 亡國第一百三十八天
他接過瓷碗,用杓子撈起一個就囫圇往嘴裡送。
陳欽見沈彥之終於肯吃東西了,心底一塊大石頭落地,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黑芝麻糊和糖混在一起,醇香,只是糖放多了,齁甜得慌。
明明嘴裡都這般甜了,心口卻還是苦得發澀。
沈彥之吞咽時,眼角有了濕意。
沈嬋說:“我頭一回包圓子,包得不好。”
沈彥之把一碗圓子吃得連湯都不剩,把碗遞給陳欽時道:“好吃。”
沈嬋臉上這才露出了進門後的第一個笑來,“吃了許多年阿兄包的圓子,可算是也替阿兄煮了一回。”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眼神黯然了下來,臉上卻仍是帶著笑道:“不過今年除夕,還是阿兄給我煮圓子吧。沒有阿兄煮的圓子,在嬋兒這裡不叫過年的。”
沈嬋身體的狀況,兄妹二人心知肚明,不管是宮裡的禦醫,還是之前的遊醫給她診脈後,給出的話都是她怕是熬不到明年開春了。
她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從內部腐敗壞掉的木桶,不管喝多少補藥,都會從腐壞的朽木縫隙裡滲漏出去。
沈彥之說:“好,往後年年都給你煮。”
他這話說得平靜,甚至還有幾分萬念俱灰後解脫的輕松在裡邊。
沈嬋從這句乍聽似寬慰的話裡,察覺出幾分異樣來。
在沈彥之跟前,她並未多問什麽,同沈彥之說了些從前的事,陳欽估摸著時辰又端了藥進來,她親眼瞧見沈彥之喝下了,才離開了房間。
陳欽服侍沈彥之歇下後,退出去走出不遠發現沈嬋屏退了婢子,獨自坐在廊下看庭院裡未化乾淨的雪。
陳欽猜到沈嬋興許是有事想問自己,走過去恭敬道:“娘娘。”
沈嬋輕點了下頭,問:“阿兄是從十裡亭回來後便病倒的?”
陳欽應是。
沈嬋繼續問:“你可知阿……楚太子妃同我阿兄說了些什麽?”
陳欽一五一十將自己當日所見告知了沈嬋:“楚太子妃說她在東宮宮變時便死了,她不是主子故人,也沒什麽好同主子敘舊的,離開前還給了主子一封信,主子把我支走後獨自看的信。卑職察覺不對勁回亭內時,主子已經咳血昏了過去,那封信也叫主子燒了,信上寫了什麽,卑職就不得而知了。”
沈嬋淺淡的秀眉輕蹙著,對陳欽道:“本宮知曉了,多謝陳護衛。”
陳欽連道不敢。
沈嬋一邊咳嗽一邊拖著病體往回走,她先前已見過秦箏一次,她記憶裡的阿箏姐姐,總是溫婉而嫻靜的,經歷了這麽多變故後的阿箏姐姐,容貌雖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但那雙眼睛裡,多了她在別的女子眼中從未看到過的東西。
沈嬋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那是什麽,後來禮佛時,突然頓悟,菩薩對在苦難中掙扎的世人都心懷悲憫,大抵是因為菩薩想度化這些世人。
她最後一次見到阿箏姐姐時,阿箏姐姐望著她眼中有的便是憫意。
阿箏姐姐憐惜她,卻不是因為她們之間過往的那些情誼,反倒像是因為她這滿是苦果的命運。
沈嬋甚至懷疑,即便不是她,換做是其他女子走到自己這一步,阿箏姐姐也會這般心生憐憫。
那份憫意,不止是對某個人,而是對所有命運裡有著苦果的女子。
想通這些後,沈嬋也更加明白了秦箏啟用女吏、征收娘子軍的目的。
阿箏姐姐在走一條前無古人,後也難有來者的道,她慈悲從容,也冷靜果斷。
兄長心裡隻裝了她和阿箏姐姐,阿箏姐姐心裡卻裝了天下人,所以至今還困著兄長的那段舊情,困不住阿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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