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聞聲神色有一瞬的異樣, 他心中明白,他這個年紀的正常男性,在十月才入秋的季節,是根本無需如此穿戴的。
他如今穿的這些,都是旁人入了冬才會穿的。
若非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寒氣, 他又何需如此?
但魏璟眼中的異樣也是一閃而過,很快他便又恢復了平靜道:“向來如此。”他說,“驚嚇到世子了。”他仍坐在輪椅上,只是說到此處,朝站在他面前,如松似柏的魏珩略頷了首。
魏珩注意力始終都在魏璟身上,所以哪怕只是一瞬間的表情,魏珩也仍是捕捉到了。
如此,他心中便大概明白了一些事。至少,魏璟對自己如今的這副身軀是極不滿的,甚至可以說是憎恨的。
而造成他如今這般的,表面上看是陶姨娘,但其實真正的指使人是上面那位。
若魏璟知道一切真相,他未必不會棄暗投明。
這場秋雨來得急切又猛烈,正說著話的功夫,便突然一陣“淅淅瀝瀝”。
好在玲瓏心細體貼,隨身帶了雨傘。見下了雨,她立即撐開傘罩在魏璟頭頂上方。
但這會兒回去,顯然是不能夠了。公子本就畏寒,一到秋冬季就綿綿無力,若是再受了秋雨之寒,他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一時之間,玲瓏急躁起來。
魏珩抬眸輕掃了玲瓏一眼,而後又看向魏璟道:“若不嫌棄,就先在這亭子中暫避一會雨吧。”略一頓,魏珩又說,“亭中煮了茶,有爐子燒著火,應該不會冷。”
玲瓏如今最在意的就是主子身子,她並顧不得什麽主仆尊卑了,聽魏珩這樣說後,也不等自家公子是不是願意,她立即就應下來:“那太好了,多謝世子。”
魏璟看了她一眼,玲瓏這才意識到自己犯錯了。
但魏璟並沒有說什麽,他也順著玲瓏話道:“既如此,就多謝世子了。”
但怎麽上去,又是一個難題。
玲瓏二話沒說,立即就矮身半蹲在魏璟跟前,她是想背魏璟上去的。玲瓏還沒背過大公子,從前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有院兒裡的小廝或是粗使嬤嬤背的。
但這會兒就隻她一人伺候在公子身邊,她又不好使喚和勞煩世子那邊的人,所以她就想自己來做。
可玲瓏矮身蹲了很久,也不見身後有反應,她便好奇的扭頭朝身後望去。然後,就見身後一向溫和好脾氣的大公子,這會兒正沉著臉看她。
他也沒有發脾氣,就是安安靜靜看著她。
但即便只是這樣,玲瓏心裡還是緊了一下,她怕是自己做錯了事。
魏璟自然也是有自尊心的,從前迫不得已時要人背,那也是在自己院兒裡。就算丟人,不過也是在自己人面前丟人。
而眼下,卻是在外面。
魏珩看懂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他卻像是沒看懂一樣,全了魏璟的一份自尊。他只是喊了兆安到跟前來,然後他同兆安一起,一左一右直接連椅帶人抬了上去。
玲瓏見狀,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急忙忙跟上去。
八角回亭不算多大,但也不小,一行數人都上來後,雖稍顯擁擠,但卻也不是呆不下去。將人抬上來後魏珩就暫時沒管魏璟,隻由著玲瓏去幫她家公子擦拭不小心滴落在身上的雨珠,而他則吩咐兆安將幾面窗戶都關上,隻留了個縫隙透氣。
兆安特別有眼力勁,關好窗戶後,不待魏珩吩咐,他則直接主動將那煮茶的小爐子搬去了魏璟那邊。
魏璟見狀,道了聲謝。然後他伸出了那雙素白得近乎蒼白的手,緩緩靠去爐子邊,取暖。
起初靠過去時,手還微微有些輕顫。但烘了會兒,不冷了後,這才好起來。
魏珩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親自斟了杯熱茶遞了過去。
“謝謝。”魏璟接過,然後握在手中,猶豫一瞬後,他致歉道,“今日實在打擾了。”
魏珩知道他可能是怕茶水中被做了手腳所以才沒立即喝,魏珩又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吹了吹,小啜一口後,才接他話道:“這處亭子也不是我的,既都是府上的人,也不存在是誰打攪了誰。”
外面雨越下越大,隔著厚實的實木窗,都能聽到雨聲淅瀝。
魏珩見魏璟不再說話,只是握住那方茶盞在輕輕小口啜著熱茶,魏珩又下意識摩挲著自己的玉扳指,他則心中再三思量後,直接說道:“你我兄弟這些年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絲毫無旁人家兄弟間的親近……我知道,一切都是因陶姨娘的死。”
魏璟頓了一下,握著杯盞的手也不自覺更用了幾分力氣。
但他沒答話。
魏珩看了他一眼後,又繼續說:“當年陶姨娘死得蹊蹺,這些年來,我相信你心中肯定也是不好受。不說是你,就是父親,他也一直堅定的認為是我母親下的手。可我問過我的母親,她堅定的跟我說她沒有做過這種事。”
“我的母親我還是知道的,她從前雖囂張跋扈,但為人還算坦蕩。若真是她所為,她必不會不敢承認。”
魏珩此番這樣直言,其實就是想看魏璟的反應。因為從魏璟的反應中,他能得知一些當年的真相。
若魏璟真不知道當年其母乃是自殺的話,那麽他此刻聽到他說這些,必然是勃然大怒的。畢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而若他神色淡淡,情緒並無明顯起伏的話,說明薑嬤嬤所言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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