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轉身大步朝外面去。
魏國公想闖進來,沒人能攔得住。所以,長公主才出了佛堂走進外面的天井,就見魏國公人已經立在天井中。
她這院兒裡的人一直在攔他,而他則目中無人,仍是直往裡闖。
這好像是時隔十多年後,她第一次認真去打量魏無垠。她突然發現,十多年過去,魏無垠也早不再是當年那個玉樹臨風名動京都的長安郎了。
他也老了,皮膚粗糙了,聲音粗啞了,甚至連身形都如同旁的中年老頭一樣,變得粗壯,再無半點當年的風采。待他靠得更近了些,她還發現,他的鬢發也染了霜白。
雖模子還能瞧出當年的樣子,但他如今的確是不能再同當年比了。
長公主忽然笑了。
她不是笑旁人,她是在笑自己。
這就是她當年鐵了心要嫁的人,她當年愛慕他愛慕到近乎癡狂的人。可如今再看,他也不過如此。
其實她早就認清他了,早在十多年前他誣陷自己毒殺陶氏後,又倒戈晉王開始。
她當時就認清他了,他早已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魏無垠。
不是年少時同她一起長大的那個魏無垠了……
而年少時的魏無垠是什麽樣的,時間太過久遠,那段歲月早被她塵封於心底,如今再回首,儼然恍若已隔世。
那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她會追在他身後喊他無垠哥哥……
她犯了錯,父皇凶她,兄長斥她,他會維護著她……
她受罰時,他會特別仗義的同她跪在一起挨罰。他說過,有福同享,有難要一起同當。
旁的公主都文文靜靜的,私下裡取笑她囂張跋扈時……也是他,站出來說,囂張些又有什麽不好?她是元後嫡出的公主,身份極是尊貴。
兄長說她再如此淘氣小心日後要嫁不出去,她悄悄躲起來委屈時,他會帶著她最愛的吃食,一拍胸脯向她保證,嫁不出去就他娶。
記憶中的那張臉漸漸的同眼前的這張臉吻合,想起塵封的那些往事,長公主心也漸漸趨於平和。
她看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平靜著問他:“你今日來,是為了珩兒娶妻一事嗎?”
見她主動提及,魏國公索性也直接說了道:“珩兒他這般糊塗,你竟不知道攔著他?”便是過來有求和之意,但說出來的話,卻仍是數落和斥責。
長公主微微一笑。
她仍立在廊簷之下,並未邀請魏國公進去坐。
她立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望著他道:“是嗎?他糊塗嗎?我不覺得,我倒覺得他這樣做挺好。”
魏國公顯然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他狠狠愣住。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長公主心中滿意極了。
於是她於廊上緩緩踱步徘徊,是以一副勝利者的驕傲姿態。
“你想挑撥我們母子間的關系是嗎?魏無垠,你算盤打錯了。”長公主道,“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麽想的,你肯定覺得我當時既然不答應讓顏氏入門做妾,如今必然會極力反對珩兒迎她為妻。是,我本來也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我這幾日想通了,我忽然覺得,讓你們魏家門楣有辱,這也是一樁極好的事兒。”
“至於珩兒嘛,他想娶誰就讓他去娶好了。他如今這般一心一意隻待一個人好,總比那些三心二意娶了妻又要納貴妾,妾進門了又開始寵妾滅妻的人好。”
“魏無垠,你知道嗎?當年你若能頂住皇權的施壓,全然以一人之力反抗我的父皇,你寧可棄了前程也要同陶氏雙宿雙棲,我倒是能敬你三分。你看看如今你的兒子,寧辱門風,寧舍富貴,他甚至是做好了同你們魏家完全割裂的準備……”
“他比你當年有決心,比你有膽識。等日後他娶了顏氏,他們二人日日在你們面前晃,想來你也更會想起九泉之下的陶氏吧?哈哈!珩兒能給顏氏的,你永遠都給不了陶氏,那陶氏死得冤啊,想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哈哈哈哈哈。”
“你瘋了。”魏國公盯著面前這個滿目猙獰滿口瘋話的婦人看,他也早不會拿她當當年的那個少女了,他隻冷漠望著人,覺得眼前之人陌生至極,他則一遍遍說,“蕭靜華,你定是瘋了。”
長公主才沒瘋,她只是忽然想開了。
也不再同他多廢話,既然決心已定,長公主便吩咐身邊的薑嬤嬤道:“你即刻就去老夫人那裡,就說我們家的世子婦人選本宮已經選好了。本宮明日一早便過去同她老人家商量此事,譬如,聘禮要準備哪些,什麽時候登女家的門,哦,那顏氏的母親如今另嫁了徐家,那我們男方登門的話,到底該去哪一家……這些,你都得同老夫人提清楚。”
薑嬤嬤應道:“是。”
薑嬤嬤是長公主身邊的老人了,她倒半點不懼怕魏國公。
甚至,她走下台階,行至魏國公跟前時,還提醒他道:“長公主雖如今不複當年之寵了,但到底是皇室血脈,聖上親妹。國公爺縱再有從龍之功,如今又在禦前得臉,也不該如此的目無君主,藐視皇室。魏國公,您見到長公主,可行禮了?”
魏國公今日算是一連碰壁三次,魏珩那一次,長公主這兒一次,還有一次在薑嬤嬤這。
但要他在長公主面前低頭,他也萬萬做不到。所以,隻眸如尖刀般犀利刮了主仆二人一眼後,恨恨甩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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