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和母親根深蒂固的觀念裡所認為的正常的生活, 平凡且不易出錯,但那是她們的人生。
而有一條路, 裴君注定要一個人走,沒有人同行。
裴君原本還想告訴她們陛下賜婚的事,但以兩人此時的情緒, 很有可能會崩潰, 是以,她決定暫時掩下此事,徐徐告之。
現下,裴君想再跟母親敞開心扉,談一談當年不許嬋兒跟她改嫁的事。
這一次, 裴君放柔了聲音。
“母親,或許我從前做決定過於果絕,也未能跟您開誠布公地談清楚,傷了您的心,您看在我戰場上九死一生的份兒上,且原諒我吧。”
大多數人吃軟不吃硬,裴君若還是冷靜地像是沒心肝一樣,劉巧女自然火氣旺,可她此時輕聲細語,劉巧女惱不起來,卻依舊滿腹委屈,便扭過頭去不吭聲。
裴君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母親,我既然已經是裴家的長子長兄,受裴家盡心栽培,便要承擔起我的責任,不可能隨您重新開始。”
“至於嬋兒……我當然相信您不會虧待她。”
劉巧女立即面向裴君,質問:“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何要阻撓,嬋兒還那般小,便要離開我的身邊,你怎麽這麽狠心?”
“可若是按照您和外祖母所想,女子便該出嫁從夫,若是趙叔不喜歡嬋兒或者您的繼女不喜歡嬋兒,您該如何自處?嬋兒又該如何自處?”
劉巧女欲言又止,無法反駁。
裴君為她挽起垂下的鬢發,輕聲道:“母親,我不是偏心祖母,您覺得在裴家不開心,我支持您離開,只是無論祖母在您心裡如何不好,她對我和嬋兒一定是掏心掏肺的。”
“母親,您重新嫁人之後,難道就真的沒有慶幸過,沒帶嬋兒到趙家嗎?”
當然有。
劉巧女雙手攥緊襦裙,閉上眼。
趙經武同樣是父母為她精心挑選的夫君,可即便對方人品不錯,婚後生活也並非是一帆風順。
夫君的父母雙亡,白手起家,十分有上進心,可是他的原配娘家常常生出事端,繼女趙寶兒被寵得任性,處處與她作對,還偷偷欺負弟妹。
趙經武心疼長女出生便喪母,也常教他們忍讓,若是嬋兒真的到趙家,定然要受委屈。
這些劉巧女都知道,可她不願意承認,也不敢承認。
她已經錯過一次,已經害過一個女兒的一生,若是裴君沒有阻撓,她可能還會害了另一個女兒,每每這樣想,劉巧女便痛苦不堪。
裴君抬手,擦掉她的眼淚,
可劉巧女感受到她手指上的粗糙滑過臉頰,更是忍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
外祖母心疼女兒,攬住女兒的肩,兩人抱頭大哭。
裴君想要安慰,但是兩人根本聽不進她的話,隻管哭她們的。
這下,裴君真是手足無措了,實在是女人哭起來,太可怕了……
就在她絞盡腦汁時,救星來了。
院中護衛大聲稟報道:“將軍,襄陵縣縣令攜縣衙官吏前來拜見您。”
劉家、趙家都只是普通商戶,何時有過縣令蒞臨,外祖母和劉巧女哭聲頓時一停,眼中皆是驚異。
裴君見狀,忽然意識到,她和外祖母、母親之間的心結,僅憑言語是說不通的,唯有事實才能告訴她們,她一個女子,究竟做到了什麽。
遂,裴君起身,先請兩人整理儀容,隨後對護衛輕描淡寫地吩咐道:“讓他們稍等,我們這便出去。”
護衛領命,回到前院,向襄陵縣縣官轉達將軍的話。
縣令等人臉上無任何不滿,與護衛說話客氣極了,然後便恭敬地等在堂屋中。
劉家人和趙家人則恭敬地站在一側,便是在自家也不敢出聲。
而西院兒的外祖母和劉巧女,慌裡慌張地彼此整理,急得不行,生怕怠慢縣令老爺。
裴君老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隨手拿了個杯子把玩,勸兩人寬心:“外祖母、母親,你們不必急,讓他們等著便是。”
“你這孩子……”外祖母下意識想要數落裴君一句,然而話才出口,方想起,她的外孫,好像是個大官?
老太太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下些許,只是依舊有些不確定。
裴君耐心地等,等兩人收拾妥當,方才起身,扶著外祖母的手臂,回到前院。
她一露面,縣令等官吏立時便雙手舉過頭頂,大拜道:“下官襄陵縣縣令關敬,拜見裴將軍。”
他身側幾個在縣衙官級稍高的官吏,也紛紛自報姓名。
老太太走在女兒和外孫中間,瞧見襄陵縣最大的官兒向她們這裡拜過來,霎時僵直。
裴君側頭看了一眼,不單外祖母,連她母親亦是不知所措,額頭上都浮起一層薄汗了。
裴君轉回頭,面向襄陵縣縣令,平淡地開口:“不必多禮,起來吧。”
她倒也沒有刻意地擺官威,只是她名聲在外,官職亦是實實在在的金吾衛上將軍,不怒自威。
而縣令等官吏起身,態度依舊恭謹。
裴君扶外祖母走到上首,老太太卻看著站在堂中的縣令等人不敢坐。
裴君也不勉強她,右手背向身後,問關縣令:“本將低調回鄉,不知諸位從何得知我在劉家的?”
縣丞周學名立即躬身答道:“回稟裴將軍,下官的女婿便是裴家二郎,昨日女婿匆匆回鄉,今日下官才知,竟是裴將軍回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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