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還不甘心,“您家老太爺那時,哪能跟現在一樣……”
裴吉看了一眼天色,打斷道:“二奶奶,日頭都落山了,阿兄今日應該不能回來了,咱們回去吧。”
老郭氏瞧向村外,又沒等到孫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還是起身和牛家媳婦、孫婆子告別,帶著裴嬋裴吉回家。
孫婆子瞧著郭氏的背影,還是羨慕地不行,“怎麽裴家就能養出那麽有出息的孫子呢?”
孫小娘子也抬頭看向裴嬋,雖未說話,眼裡也是深深的羨慕和嫉妒。
牛家媳婦瞥了祖孫兩人一眼,提著鋤頭回家,跟家裡人說起孫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個兒,還想送孫女給裴家大郎做妾?可真可笑。”
牛家男人是個悶漢子,聽著妻子的話,隻管點頭。
牛家媳婦忽又感歎:“還是裴家有見識,瞧瞧他們那些年為了供子弟讀書,個個都勒緊褲腰帶過活,再看看現在……”
然後她又摸摸兩個兒子的頭,“裴四郎可沒說錯,男人有本事,家裡人才全都好命,你們在裴家族學一定要用功讀書,就是考不上功名,像裴家四爺一樣,做個帳房先生,也比種田出息。”
這個村子,位於晉州襄陵縣北,叫南望村。原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村子,村子裡幾十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多不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有多繁華,也不曉得努力走出去看看。
七十年前,裴家十幾口子人帶著六七輛牛車搬到南望村安家落戶,整個南望村的村民都出來圍觀,卻不敢上前,而且第一次知道了“書香門第”。
現在南望村年紀稍長的,個個都聽家裡長輩說起過裴家來時的場面,說他們一落戶,就蓋起闊氣的磚房,還有漂亮的瓦蓋,衣服也都是長衫長袍,沒有一個補丁。
是以最開始,裴氏先祖聲稱自己是“書香門第”,在當時的南望村村民看來,定是極了不得的。
但一年兩年……十幾年過去,這種敬畏就變了。
因為裴家人與他們這些農戶一樣要男耕女織,偏偏還都肩不能抗手不能挑,頭些年地裡根本賺不到什麽錢,後來漸漸轉好,也比不得村裡好的莊稼把式。
後來三房分家,比起當初第一座闊氣的燒磚房,分出去的兩房在村中自建的房屋都只是普通的土房了。
裴家人也不穿長衫了,遇到年景不好的時候,一樣飯都吃不飽。
可即便這樣,裴家還要供家裡子弟讀書。
村民們大字都不識一個,說不出“虛有其表”這樣的形容,聚在一起說來說去,就是一句“窮講究”。
後來,裴家舉全族之力,終於培養出第一位童生,就是如今裴氏一族的老族長。
老族長當時已經年過而立,天賦有限,又考了幾次都沒能中秀才,他便放棄繼續考下去,也沒在縣裡找活做,而是留在村中培養裴家子弟。
也是那時開始,南望村的裴家像模像樣的辦起了族學。
半大的少年,早就是家裡的勞動力了,可裴家的子弟,還要一邊乾活一邊讀書,村民們全都在看笑話。
讀書?讀書能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待在村子裡,家都敗光了。
牛家夫妻倆幼時,都聽長輩們用那樣嘲笑的語氣說過裴家,可僅僅十來年,又變了。
裴家分家後,族裡也都是按照序齒一起排序,裴家搬到南望村的第四代,有六個郎君,裴君父親裴南之在族裡行二,當時都稱一聲“二郎”,天賦最好。
裴南之十幾歲考上童生,沒幾年又考上秀才。
那可是秀才老爺!
南望村從來沒考出過秀才,裴家有了。
南望村也從來沒出過舉人,裴南之也考上了,可惜他身體不好,早早便沒了,可南望村村民都在說,如果他康健,興許裴家上一輩兒就能出一個官老爺。
裴南之病故後,同輩之中,裴家二房的四爺裴聞之做了帳房,娶了鋪子老板的女兒高氏,留在了縣裡;
二房的五爺裴慶之也終於考上秀才,托妻子馬氏娘家的關系在縣衙謀了一個書吏的差事。
這個時候,下一代的裴君和裴司也開始讀書了。
當一個家族資源有限的時候,往往要進行資源傾斜,以此來達到最優獲益。
裴君、裴司以及當時三房他們最小的叔叔裴定之,獲得了家族最大的資源傾斜。
村裡人不懂什麽“資源傾斜”,但是優先供給最優秀的孩子這個道理,沒人不明白。
而當裴家人提起裴君時的驕傲和期待絲毫不遜於當年的裴南之時,村裡人便隱隱感覺到,裴家幾代人的努力,終於要有結果了……
待到裴君再一次更新了裴家考上童生的年紀之後,村裡人早就已經不再說什麽“讀書無用”的話,甚至等到裴家長房的裴英之因為天賦不佳,勉強考上童生然後回到村中繼續教導裴家的孩子時,開始有村民們求裴家老族長,送自家的孩子去讀書。
到現在,南望村因為出了一個戰神裴君,不再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子,在整個晉州都極富盛名。
附近幾個村子也有家境相對殷實的人家送孩子到裴家族學念書,牛家並不是唯一一家送兩個孩子都讀書的人家。
裴家的例子就在身邊,他們讓南望村和周圍的百姓知道,王侯將相,並非生來便是王侯將相,尋常百姓家也有可能養出麒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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