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興許是北境戰事焦灼,甚少有消息頻繁地傳至京城,她暫時無可做的,便整日整日的打拳練武,時刻保持著自身的狀態。
除非身體不允許,十來年的時間,裴君日日都如此,從未有一日懈怠。
有旁人知曉她日複一日的如此,也曾問過是否值得,但裴君堅定如初,沒有一刻懷疑過自己。
裴君身為一個曾經統帥大軍的主將,即便心知燕王殿下所說的“有勝有負”才合乎常理,依舊希望大鄴能夠打贏每一場仗,只有捷報入京。
即便那樣,她想要出去會比打了敗仗更艱難一些,她仍然在心中祈願,大鄴戰勝。
可惜,事與願違……
彼時京中盛宴正酣,一人一騎,從北境而來的噩耗傳至京中,驚破了眾人的心神,摔碎了酒杯。
慘敗的悲訊傳遍千家萬戶,也送到了裴君的耳中。
“什麽叫‘魯肇戰死’,‘郝得志失蹤’……?”
“‘八萬將士覆滅、突厥攻下豐州城’,又是什麽意思?”
裴君不敢相信她耳朵聽到的內容,這怎麽可能呢?即便大鄴兵士和突厥軍單兵實力有差距,可怎麽能慘敗至此?
然而告知她戰報的守衛知道的也不多,隻簡單地說明:“據說是因為鎮北侯用兵失策,致使大軍損失慘重。”
裴君握住欄杆,眼前一陣一陣地黑,片刻後立即急道:“我要求見陛下!”
守衛恭敬地退下,立即便去請示。
腳步聲漸漸遠去,牢房重新安靜下來,裴君撐著身體轉身,背靠在欄杆上,望著小窗那一方狹窄的天空,心如刀絞。
八萬乍一聽只是數字,可這些鮮活的生命,如今全都倒在了陰山腳下,八萬人的屍首和鮮血,該是怎樣一番毛骨悚然的場景……
裴君疼啊,心疼那些大鄴的將士,甚至頭一遭生出些悔來,若是她不掀開她的身份,大戰開啟時據理力爭,便是滿朝阻撓,她也可以奮不顧身地奔赴站場。
或許……魯肇就不會戰死,大鄴的八萬將士就不會犧牲……
裴君不敢深想,她怕窒息淹沒自己。
她也不敢軟弱,她還要上戰場,要去兌現承諾……
……
戰敗如驚雷,民間人心惶惶,京中好些失了親人的人家,錦衣換縞素,白幡掛滿堂,滿城素雪引戰魂,莫失歸路。
信國公府闔府悲淒,哭聲遍及整個府邸,然而魯肇的屍身還在北境,無人為其收斂。
魯陽悲戚憤怒,提出要為堂兄報仇,並且帶回堂兄的屍骨。
可信國公府全不同意,信國公府的世子已經離世,他不能再有任何意外,連信國公都嚴厲喝斥他,“不準再提,決不許他再上戰場。”
魯陽心中悲憤難消,固執地不願意答應。
這時,門房來報:“公爺,府外來了一位木娘子吊唁世子……”
魯二爺當即怒道:“趕出去!她是什麽身份?大郎生時牽扯也就罷了,如今大郎戰死,她還來辱沒他的名聲嗎?”
魯陽本就壓抑著情緒,聞父親之言,當即駁道:“木大夫是堂兄心儀的女子,父親這話,教堂兄泉下有知,該如何想?”
魯二爺猶自不忿,但信國公看了一眼兒子的靈位,閉了閉眼,道:“請她進來吧。”
不多時,一身素衣的阿酒步履呆澀地走進靈堂,悲默地向信國公府眾人見禮,隨後緩緩走向靈前。
棺材裡只有魯肇的衣冠,並無屍首,但阿酒還未到蒲團出,便膝蓋一軟,跪在了堅硬地地磚上。
她想爬起來給魯肇上香,可扶著地面,幾次都沒有站起來。
信國公夫人在一旁見了,想到她的兒子生前未曾留下一子半女,就這麽英年早逝,哭得越發悲苦。
而魯陽不忍見阿酒如此,便吩咐侍女,扶她起來。
阿酒借著侍女的力,終於站起來,接過香點燃,在靈前結結實實地再次跪下,拜了幾拜,才將香交給魯陽。
香離手,她也沒急著起來,怔怔地看著靈位上“魯肇”兩字,許久才顫著手,從腰間拿出兩隻荷包。
兩隻荷包一模一樣,但其中一隻,魯肇的名字上有一小塊兒顏色較深,極不明顯。
只有阿酒知道,那是她的血跡。
阿酒摩挲著荷包,似是不舍,似是仍然無法相信她做好的東西,那個人已經再也用不了,淚如雨下。
他們認識了足足十三年,她第一次為了魯肇流淚,怎麽是生死訣別呢?他們分別前的最後一面,甚至沒有好好道別……
阿酒的兩隻手攥緊兩隻荷包,眼前一片模糊,無聲地哭伏下身。
信國公府眾人看著她的模樣,亦是悲痛難忍。
“魯肇……”
阿酒閉眼流淚,手緩緩伸向面前的火盆上方,低聲哽咽:“我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手緩緩張開,兩隻荷包先後落下,瞬間被火苗席卷,隨著燃燒,靈棚中漸漸散發出一股藥香,教聞到的眾人神經霎時一舒。
可是阿酒想要送荷包的那個人,注定已經感受不到她的用心。
第150章 出征
阿酒和魯肇沒有名正言順的關系, 是以她祭拜過魯肇後,便離開了信國公府。
但她不想回府,那裡有她和魯肇的回憶, 卻再也迎不回那個人。
她的一顆心無處安放,裴君還在禦史台監獄, 所以護衛問她去哪兒時, 阿酒答了“金風玉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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