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朝雲雙眼明亮,嘴角輕抿,表現淡然道:“朝雲謝過裴將軍。”
這件事情,由裴君和姬朝雲親自落定,裴君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當場便要敲定後續。
“先前姬娘子請我保管了一筆財物,明日送還給姬娘子,還是姬娘子另有安排?可需要裴某幫忙?”
姬朝雲乾脆道:“可否請裴將軍幫我想辦法。將其中一箱銀子做成方便藏的東西,在我弟妹們回鄉前送過來?”
這不難,裴君點頭,答應下來。
姬朝雲又道:“裴將軍先前說送佛送到西,可否行些便利,讓我弟妹們順利離京回鄉,再替隨我出走的五姑姑和兩位妹妹尋一個安穩的地方定居?”
裴君沒直接答應,而是唏噓道:“姬娘子為親人所做甚多,他們恐怕還要怨恨你心狠。”
“我本就心狠。”
姬朝雲神情冷漠,“我若是心善,便要面面俱到為她們謀劃考慮,而不是逼著她們選擇,自己承擔後果。”
“姬家發於許州,便是家鄉還有族田,我們這一支失勢,姬朝暉又擔不起事,她們回去恐怕沒多少好日子,日後少不得要後悔,我若不心狠,便該提醒她們。”
“但是同樣生於姬家,沒道理我這個阿姐要供養、負責她們一生,我已經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這些日子,姬朝雲說了很多遍“仁至義盡”,但世人若知道她的所作所為,斷不會認為她仁至義盡,只會口誅筆伐。
她明哲保身、大義滅親是不孝,她不顧親情、視同陌路是不悌,她只要沒有安分守己、全心全意地奉獻自己,離經叛道,便渾身都是錯處。
姬朝雲從始至終沒有一絲動搖,“裴將軍,我不後悔。”
裴君不再多言,交代人送姬朝雲回去,又命人在暗中關照著,有事立即匯報,便離開此地。
又過了半個月,姬家人的審問結束,姬寬、姬榮等人於午門斬首。
姬朝雲、姬朝暉兩方人為了給他們收拾,終於再次碰面。
姬朝暉確實擔不起事兒,身為男丁本該為長輩們收屍也完全不出頭,仗著年紀小,躲在姬家兩位姑姑身後。
但他見到親姐姐,又張牙舞爪起來,教人看著實在可笑。
姬朝雲懶得理他,出力辦了個簡單但不簡陋的喪事,便要求兩位姑姑帶姬朝暉等人扶靈回鄉。
姬朝暉不服她,也舍不得京城的繁華,還想要留在京城。
姬朝雲徹底拋卻涵養,第一次直白地叱罵他:“愚不可及!你除了生成個郎君,一無是處!”
姬朝暉大怒,便想要衝上來打她。
裴君給姬朝雲安排了兩個孔武有力的護衛,明面上是四公主府的人,姬朝暉一動,兩人絲毫不費力地掀翻了他。
姬朝雲對姬朝暉的狼狽不屑一顧,轉身對兩位姑姑和妹妹們最後一次提醒:“回鄉後,有兩位姑姑的嫁妝,若儉省些,相互扶持,縱使日子清貧,也安穩。”
“無論是兩位姑姑想改嫁,還是妹妹們婚配,不必求家世,選人品好的,余生才有保障。”
“還有,姬朝暉和二房的兩個男丁,不可縱容。”
姬朝雲言盡於此,帶著姬五娘和姬六娘,最後在父親靈前磕了幾個頭,便要離開。
姬二娘、三娘和四娘這些日子見不到她,惶惶不可終日,連忙追上去,哭著喊道:“阿姐!能不能別丟下我們……”
姬家兩位姑姑要攔,姬朝暉眼睛一轉,拉住兩位姑姑,若是沒有她們,姑姑們連嫁妝都不用出,他佔得的好處更多,都走了才好。
知弟莫若姐,姬朝雲回頭看他一眼,便直到他心裡那點兒算計,心下冷笑,漠然地問三人:“你們是想跟我走嗎?”
三娘、四娘這對雙胞胎姐妹還未開口,姬二娘便哭道:“我們若回鄉,守孝三年,哪還能有好婚事,阿姐就當可憐我們,若有前程,好歹幫幫妹妹們……”
姬朝雲冷靜地看著她,直看得姬二娘垂下頭,避開姐姐洞悉一切的視線。
三娘、四娘也不傻,一發覺氣氛不對,軟弱地不敢出聲。
姬朝雲忽而一笑,直截了當道:“我不妨直說,五娘、六娘跟我走,我也不過是安排他們去別處隱居,一樣沒有你所謂的‘前程’,你們到底是我的妹妹,若想要跟著我,屆時便與她們一同離京。”
“我從來言出必行,你們若不想回鄉,便隨我走。”
姬二娘頓時躊躇起來,但她還是不相信,便回去取行囊,要跟姐姐走。
姬朝雲隨她,又轉向三娘和四娘,見她們垂著頭,也沒說什麽,隻從馬車中取出一個極普通的妝奩盒子,遞給二人,“如今阿姐賣了身上的衣服首飾,給你們準備的體己,不值幾個錢,你們收著吧。”
妝奩盒子裡,唯有幾塊碎銀子和銅錢,另有幾個看起來成色極差的首飾,姬家未敗落前,府裡丫鬟的妝奩盒子都比這好看。
可如今,一無所有的姬三娘、姬四娘看著盒子,沒有一絲嫌棄。
姬朝雲低聲道:“妝奩裡做了夾層,裡面有銀子,你們一人一半,砸碎妝奩才能拿出來。那是你們日後的保障,誰都不能告訴,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拿出來,記得嗎?”
姐妹兩個一怔,隨即眼淚如雨似的湧出來。
等到姬二娘過來,姬朝雲才將敞著的妝奩盒子塞到姐妹倆手中,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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