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見陸之昀沒回復,又軟聲問了一句:“好不好嘛,官人?”
陸之昀其實也沒聽清楚她到底說了些什麽,等他思緒回落時,也只聽完整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她在問他,好還是不好。
陸之昀不是一個會輕易給誰肯定答覆的人。
卻在沈沅問完後,未怎麽經腦思考,便嗓音低沉地回道:“好。”
——
次日清晨。
陳院使畢竟是太醫院的主官,不可能隨時都往國公府跑,陸之昀昨夜便命江豐在府裡悄悄地安排了一個醫術頗高的醫師,他可隨時避著眼目,通過幽長曲折的複廊直接來到她的院子裡,來為她看診。
新婚日的那場房事還是讓沈沅略動了些胎氣,陳院使開了方安胎藥,沈沅昨夜和今晨飲過後,那些不適的症狀也好轉了許多。
碧梧和惠竹每人都提著一個紅木食盒,隨著沈沅在卯時之前,便來到了雲蔚軒。
陸老太太剛剛起身,便聽近侍的女使遞話道:“老太太,三夫人今日竟是沒一早就來雲蔚軒等侯,反是五夫人帶著幾個丫鬟,已經站在小花池處候著了。”
聽罷這話,陸老太太頗感驚訝。
畢竟這幾日,她總能聽寇氏同她提起,說老五家的年輕嬌氣,有些貪睡。
所以寇氏起身和休息的時辰總和沈沅的對不上一處,她有心想要教沈沅一些府中的事宜,卻不得機會。
這話說的很婉轉,但也擺明了是在指責沈沅懶惰,不是個能擔事的。
陸老太太回了句:“她倒是難能早起,讓她進來罷。”
女使應是後,便讓沈沅攜著幾個丫鬟進了偏廳處。
等陸老太太洗漱梳妝完畢,來到了偏廳後,便見身著湖藍長褙,輕綰烏發的沈沅正同丫鬟們布著菜,一舉一行間,都盡顯著女子的端莊和溫嫻。
“祖母,孫媳特意備了些淮揚點心,想讓您在早上嘗嘗鮮。”
聽著沈沅柔柔的話音,陸老太太心中也清楚,沈沅這是有意地想討好她,也定是覺察出了她對她存著的不滿。
陸老太太對沈沅不滿的緣由,無外乎便是她在同陸諶退婚後,轉瞬便嫁給了陸之昀。
這讓她覺得沈沅太有心機,不是個單純的姑娘。
可縱是寇氏近來仍在她的面前數落著沈沅的不是,幾番接觸下來,陸老太太的心裡還是有數的。
再加上她最疼愛的小孫女陸蓉,也在這幾日說盡了這位五嫂的好話,陸老太太對沈沅的態度就更有了轉觀。
沈沅貌美年輕,會同人溫柔小意,也知禮懂進退。
這樣的一個姑娘,陸之昀會喜歡她也不奇怪。
她有些小心機也挺正常的,畢竟活在世家後宅中,若真都像她們蓉姐兒一樣單純直爽,一旦沒有大人護著,就得落得個被人嚼碎骨頭的淒慘下場。
思及此,陸老太太對沈沅的態度也慈藹了些,溫聲道:“老五家的有心了。”
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淮揚點心,有熱騰騰的五丁包、翡翠燒賣、蟹黃小餃兒。
還有一小瓷碗軟似錦的揚州細面,上面灑的都是些譬如蝦仁、鱔絲和肴肉這些味道極鮮的澆頭。
沈沅帶過來的菜肴擺盤精致,分量也是不多不寡,讓人瞧著既覺費了心思,又覺得不會鋪張浪費。
她從陸蓉那處還打聽到,說陸老太太上了歲數後,口味也變得愈發質樸,最喜歡吃些時令的野菜,故而沈沅便又給老太太備了道湯汁鮮燙的蔬餡小籠。
品著精細的淮揚早點,又聽著這氣質溫嫻的美人兒柔柔地講著那腔吳儂軟語,陸老太太的心情也是極好。
就連近侍陸老太太的婆子都覺得,這五夫人確實是有兩下子,用那副恭順溫柔,卻又絲毫不顯矯作的姿態在長輩面前仔細照料著,沒有人會不喜歡。
陸老太太見沈沅如此,便想只要日後她能安分守己,那她也自是不會再去難為她。
見沈沅的體形偏瘦,還特意叮囑了她一句:“老五家的,你的身子太瘦弱,將來恐是不好生養,趁著你官人還年輕,你也得好好養養身子,再吃胖些。我們陸家這幾個嫡孫都是子孫不濟的,你故去的三兄膝下就無子。你官人自不必說,都過了而立之年了才擇了你這麽一位妻子。老六也是個早逝的,雖然留了個血脈在世,可廖哥兒卻是庶出的。陸老七性情混帳,也不知何時才能擇到良配。你可得將身子將養好,早日為陸家再添一個嫡曾孫。”
沈沅聽著陸老太太這一席語重心長的話,亦將微閃的眸光掩住,溫柔地回道:“嗯,祖母的叮囑孫媳都記下了。”
陸老太太講完這席話後,也沒再去繼續用桌上那些淮揚點心,神情也顯而易見地沉重了幾分。
其實陸老太太偏袒寇氏,不是因為她上了年歲,所以倚老賣老不講理,也不是因為她不太喜歡喬氏和她所出的兒子陸之昀。
而是因為,陸之暉其實是個沒了生育能力的男子。
陸之暉和陸之昀都是經歷過戰爭的人。
陸之昀倒還好,沒受過什麽重傷,只是那左胳膊曾險些被人一刀劈成了兩半,現在那處還存著一道綿亙極深的疤痕。
但是陸之暉卻因著中過毒箭,毀了原本康健的身子骨,也喪失了生育的能力。
原本寇氏入門後,陸老太太一直覺得是寇氏不能生養,還一直想讓陸之暉再納幾個妾室,不行等那妾室產完子後,再將庶出子掛在嫡母的名下,讓寇氏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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