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三日後,韶園宴上。
園中廣池澹灩,杜若連汀,水天空濛隔春亭,頗有曠遠明瑟之意境。
因著天氣晴好,寇氏便將宴席擺在了室外,濯纓水閣處也搭了個戲台,兩個梨園伶人亦在咿咿呀呀地唱著戲腔。
原本陸之昀應是不會來參加這個春日宴的,可今日的他,不僅來參了這宴,還讓寇氏特意為他加了個席位,就坐在他和沈沅的對面。
男人身著一襲鎮重威嚴的坐蟒賜服,腰佩革帶,頭戴充耳懸瑱的儼正梁冠,容顏英俊無儔,盡顯著成熟男人的深沉氣質。
他這一坐定,滿席的小輩都不敢說話了。
陸諶早就入了官場,自是沒將對陸之昀的畏懼外露,卻見他身側的沈沅竟是有了異樣。
她持著杯盞的纖手,竟是抖了又抖。
沈沅是個性情沉穩,遇事淡定從容的女子,就算是畏懼陸之昀的官威,也應是不會將情緒都表現出來的。
陸諶正覺得奇怪,卻見陸之昀的視線,好像也不甚避諱地瞥了眼沈沅。
陸諶並未多想,隻當是陸之昀有些厭惡沈沅的失態,便小聲提醒道:“我五叔在看你,你收斂收斂你那些懼怕的心思,別在宴上給我丟人。”
他說罷,沈沅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盞,亦壓低了聲音對他道:“伯爺,那我便先離席了,免得五叔生氣。”
陸諶頷了頷首,覺得沈沅離席調整調整自己的狀態,也總比被旁的陸家子孫瞧了笑話要強。
沈沅離開後不久,陸之昀竟然也離開了席面。
他身前的那套餐具碰都沒碰一下,而他離開的方向,竟也是沈沅適才離席的方向。
陸諶心中漸漸湧起了不好的念頭,亦覺得他擔憂的那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
不過既是起了這個念頭,他便也離了席,想親自去尋尋沈沅。
說不定真的是他多想了。
直到陸諶在那麵粉牆旁,看到了陸之昀和沈沅兩個人的身影時,他的眼眸也難以置信地闊了起來。
烏黑的瓦簷下,粉牆的漏窗外還搖曳著卉木的枝葉。
微風漸起,陸諶躲在了一叢小型的假山後,卻見陸之昀竟是撐著結實有力的雙臂,沈沅則背靠著身後的粉牆,絲毫都動彈不得,被男人禁錮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處。
陸之昀的身量高大且強壯,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沈沅那柔弱,且纖細易折的單薄身形。
陸諶不禁將嘴張大了好幾分,卻怕自己會發出聲音,再驚擾到了陸之昀和沈沅,便又用右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雙唇。
他離二人是有一段距離的,且從他的角度看,陸之昀很像是在親吻沈沅。
可事實上,陸之昀並沒有再次對沈沅行出上次的那種輕薄之舉。
他凝睇著美人兒強撐著鎮靜的那張芙蓉面,低聲問道:“想好了沒有?陸諶已經動了要讓沈渝做平妻的念頭,他都這麽做了,你難道還要繼續忍耐嗎?”
沈沅咬了下柔軟的唇瓣,卻並未看到,陸之昀因著她的這一舉動,眼神亦深黯了許多。
她不卑不亢地回道:“我會同陸諶和離的,然後就回到揚州同唐家人一起生活,鎮國公所謂的好意,沈沅受不起。”
“你想回揚州?”
陸之昀的聲音冷了些許,線條冷毅的英俊面龐亦湊近了沈沅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面。
兩個人的鼻尖,隻隔了一指的距離。
陸之昀只要稍稍地傾一傾身子,便能輕而易舉地采擷到她柔美的雙唇。
可他卻並沒有這麽做,漆黑如墨的眸子也閃過了一抹淡淡的陰鷙。
沈沅覺得雙腿發軟,禁錮著她的男人太高大、也太強壯,氣場也太過強勢凌厲。
她誆騙不了自己,縱是外表再淡定,骨子裡也還是對陸之昀有著本能般的懼怕。
陸之昀嗓音沉重地問道:“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嗎?”
沈沅亦顰著眉目回道:“我現在還沒有同陸諶和離,五叔您說這種話,不大合適罷?”
她的嗓音雖柔,卻是質問的語氣。
陸之昀則將美人兒纖細的下巴捏住,並用指抵著她頜下的那寸軟肉,將其往上抬了幾分。
“你的表哥,是叫唐禹霖罷?他剛參加完殿考,表現得還不錯,我也對他多留意了些。”
沈沅聽著陸之昀的言語,亦驀地意識到,他這是要拿唐家人來做要挾,來逼她就范!
她亦再沒了任何的耐心,冷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陸之昀的眼眸很是淡漠,亦深斂著情緒。
他即刻便松開了沈沅的下巴,亦給了她掙脫的機會,沒再將她桎梏在那麵粉牆處。
男人振了振寬大的衣袖,語氣淡淡,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等你回府後,有人會幫你將一切都安排好,你照做便好。”
及至陸之昀遙遙離去,沈沅亦眸色複雜地望著他的背影,柔美的水眸裡,也湧出了數滴清淚。
陸諶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亦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二人還在韶園時,陸諶的面色雖然陰著,卻還是沒當著陸家子孫的面去質問沈沅。
而陸之昀,也早就離開了韶園。
回到公府後,陸諶直接便隨沈沅進了她的跨院,他揮退了小廳內立侍著的所有下人,見沈沅的面上顯露了疑惑,卻毫不猶豫地照著她的面龐,不甚憐香惜玉地便狠甩了她一個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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