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陸之昀故意覷起了眼目。
他低聲回道:“你的妾室不在鎮國公府。”
“那她在哪兒?我聽說了她在杜家發生的事,想必是我此前並沒有將話同她講清,這才讓她對我心生芥蒂。”
陸之昀的嗓音卻沉了幾分:“可你要知道,你是外藩的宗室子弟,在京中根基很淺,來日登臨大位,我和沈沅也會離開京師,去滇境就藩。你若想坐穩這個位置,惟有要靠同世家聯姻這個方法。”
陸之昀說的道理尉遲靖是懂得的,他在京中,卻然是沒有尉遲楨的勢力大。
他目前是給不了蓁蓁正妻之位的,就算他在順利地登基後,執意要立蓁蓁為皇后,朝中的那些大臣也不會同意。
尉遲靖的心情一時間極為複雜。
一方面知道,但凡成大事者,必然要斷情絕愛,萬不能為情所困。
他此前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會在女人和權勢之間搖擺不定的男人。
卻沒成想,他如今竟是成了,他此前最為不齒的人。
陸之昀見尉遲靖面色有異,聲音近乎冰冷地又道:“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兒,但你也要盡快做出取舍。你可以不娶杜芳若為妻,京中的適齡世家貴女還有很多。尉遲靖,你現在沒有這個能力,能夠兼得魚與熊掌。你若是真喜歡她,就先想辦法將她安撫下來,等來日你坐穩了這個位置,再一步一步地為她鋪路,使她能夠坐到與你並肩的那個位置上。”
實則尉遲靖原本覺得,陸之昀同他說的這番話,會很冷酷無情。
或許還會同他說,蓁蓁不過就是個妾室而已,他日後若是登上了帝位,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但是陸之昀沒有這麽說。
他極盡理智地同他闡明了實情的利弊後,也給了他中肯的建議。
尉遲靖的俊容略顯陰沉,卻還是緘默地頷了下首。
陸之昀隨後同他提起,沈沅動用了自己的嫁妝,讓蓁蓁在京師開了間胭脂水粉鋪子,如今她的生意做的不錯,那胭脂鋪子便開在顯貴雲集的前門街上。
故而尉遲靖同陸之昀辭別後,便直奔前門大街而去。
——
卻說沈弘量自打被朝廷削了侯爵之位後,所剩的那些積蓄銀兩,也早就被阿蘅變賣轉移。
阿蘅抱著他的兒子沈項臨,竟是同侯府的管事私奔了,沈弘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五姨娘平日那般的溫馴,竟也能做出背叛他的事來。
沈弘量經此變故,一夜白頭。
指揮營的官兵卻勒令他在三日內搬離朝廷賜的府邸,沈弘量臥床不起,惟沈家長男沈項明在家族落魄之時,擔起了責任,遣散了沈弘量其余的幾個姨娘。
庶女沈沐同她的小娘回娘家去了。
沈項明畢竟是劉氏的親子,故而劉氏的母親還是心疼外孫,卻也不敢對沈家人資助過多,待東拚西湊出了一百兩銀子後,沈項明就在京郊買下了一間茅屋,將老父和沈渝安頓好後,就找到了一個木匠的營生做。
實則沈項明雖不喜治學讀書,卻或多或少曾受還在工部任職的沈弘量的影響,喜歡鑽研一些木活。
沈渝終日在茅屋裡怨聲載道,對這茅屋裡的一切都很嫌棄。
滿頭白發的沈弘量奄奄一息地躺在炕榻上,沈渝穿著粗麻製的布衣,隻得悄悄地抹著眼淚。
這間茅屋一共三間房室,沈弘量和沈項明同住一間房,沈渝單獨住一間房,另一間是做飯的庖房,並無其余的地界供人出恭或是小解。
沈渝待在自己破舊的草屋裡,越想越絕望,直到拿出了一個墨色的陶罐時,眼淚才將將地止息住。
這陶罐裡放著的,是陸諶交給她的蠱蟲。
此前陸諶尋到她時,沈渝方才知曉,原來敦郡王身側的門客陳堯,就是從雲南回來後,隱姓埋名的陸諶。
可前陣子沈渝打聽到,那陳堯竟是憑空在京師失蹤了,敦郡王了尋了他好久,都沒有找到他。
沈渝不知道陸諶去了哪裡,卻將陸諶視為了人生中的唯一期望。
陸諶總歸還是對她有感情在的,沈渝想,這番他去了滇境,估計也想明白了許多事。
他應該還是意識到了,還是她沈渝好,沈沅終歸已經是別人的女人,也不適合她。
陸諶同她說,這個蠱蟲對他很重要,讓她為他好好地保管,他如今的身份並不方便隨時地帶著此物。
沈渝不知道這個蠱蟲能做什麽用途,只聽過一些傳聞,說蠱蟲一旦入體,身帶蠱蟲的人就算活了下來,這輩子也會被病痛纏身。
且蠱蟲極易難得,藥王要從近百隻,甚至是近千隻的毒蟲中,才能擇出一隻毒性最強的,做為蠱蟲來培養。
沈渝不知道陸諶要對何人下手,卻一直都幫著他仔細保管著這隻蠱蟲。
沈渝在這廂思念著陸諶。
另一廂,沈弘量今日終於恢復了些許的氣力,便趿上了草鞋,不發一言地出了茅屋。
他用沈項明留給他不時之需的銀兩,雇了輛馬車,進了京師中,他曾經生活過的,那顯貴雲集的皇城外。
沈弘量步履蹣跚,且神情惘然地在街上行走時,竟是看見了阿蘅和管事,帶著沈項臨一起去下館子。
沈弘量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便揉了揉眼睛。
可他並沒有看錯。
不遠處的那三個人,儼然像是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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