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格向來倨傲,眼下這句話的態度也叫她不免有些訝異。
只是隨之而來的,還有心疼。
總覺得現在的喻聞錚,像是被人重重打碎的精致瓷器一般,又好似丟了魂魄的空殼。
她正想著,冷靜後的青華又開了口:“找,穩,等。除了這三個,再多都是白費力氣。”
喻聞錚似乎是從喉間呵出一聲哂笑,“……等?”
他情緒顯然又有些不穩,桃秉淵忙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著急,現在那老東西也走了,不如先回門中看看。舒兒是被恆生樹認可過的,若是有什麽動靜,恆生樹許也能預測一二,如此……”
桃秉淵話未說完,一陣破風聲起,喻聞錚的聲音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唉!”
“師兄。”見喻聞錚回了清松門,青華有些不讚同地道:“你如此騙他,恆生樹認可了舒兒不錯,可她不過金丹,除非舒兒功力突飛猛進,如此與恆生樹共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否則……瞞一日還好,可又能瞞多久?”
“唉,還有什麽辦法?我也是沒想到,他竟比我還衝動。”桃秉淵歎了一聲,眉頭都蹙在了一處,“走一步看一步,暫且先將他穩定下來,也算是給舒兒留條路……若嗽月真敢對舒兒做什麽,我就算是賠上性命也要叫他付出代價!”
“好了,先不說這個,喻聞錚也才受了圍擊,傷得不輕,暫且先回去再打算……”
青華姑姑之後還說了些什麽,只不過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片刻之後,魂海小築外的蛙鳴聲人耳,桃劍舒的神思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只不過她並未很快回神,而是念著最後聽到的那幾個字,“圍擊……受傷?”
幾乎是同一時間,桃劍舒猛然回想起她之前在沉劍宗做過的夢來——喻聞錚被諸正道圍殺,畫面一轉之後,她從懸崖上躍了下去。
這巧合叫她脊背一陣發寒。
緩了緩,桃劍舒努力將莫名跳出來的壞念頭甩開,將注意力放到青華姑姑與她爹的對話上。
倘若她能與恆生樹共通……聽到“共通”二字的時候,桃劍舒卻不自覺想起她將手掌覆到樹乾上的那兩回——或許那種虛渺到無我的體驗,便是共通嗎?
然而青華姑姑所說的前提是修為突飛猛進,桃劍舒心底的期冀很快又落了下來。
且不說修為提升,她眼下連靈力都無法使用,更何談修煉?
可桃劍舒還是不甘心,她覺得自己一定能想出什麽破解之法。
本就沒有睡意,又經了這麽一遭,桃劍舒一想,竟是想過了一夜。
她想得幾乎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窗外鳥鳴日升都未察覺,直到手掌被軟暖的腦袋一拱,才驚醒了神。
她原是想摸摸異瞳貓的腦袋,然而目光落到手心下的那一瞬,瞳孔驟縮。
手底下的貓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貓了,僅是一夜過去而已,它的身形已經長至足月的虎崽那般大小,輪廓也發生了變化。
倘若不是一直待在房中,桃劍舒怕還要以為原來的貓被人換成了幼年虎豹。
如乾吉所說——越來越像嗽月了。
桃劍舒看著懵懵懂懂還在蹭自己手心的小東西,忽而覺得有些心寒。
若是她能使靈力該多好,清松門的功法除了能役木,也具淨化之效,倘若不是受製於人,她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麽小的貓兒變成這樣。
如此想著,桃劍舒深深吸了口氣,一定要逃出去的信念也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強烈。
如她所料,午間時嗽月來了一次,給她帶了蘆花雞與不少糕點。
大約是怕桃劍舒不吃,嗽月特意在小築中留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然而叫他意外的是,桃劍舒雖還是對他保持冷冰冰的態度,卻願意好好吃飯了。
“師妹今日心情不錯?”給桃劍舒倒了杯水,嗽月所是問。
溫柔親昵的語氣像是在同她話家常一般。
桃劍舒咽下口中的飯,也不抬眼,隻平靜道:“昨夜睡得安穩。”
“那便好。”
嗽月應完不再說話,待桃劍舒放下筷子,再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
桃劍舒卻不在意這個,總之嗽月大抵想不到她會這麽快觸他霉頭。
昨日酉時剛被嗽月親自送了回來,桃劍舒面上是被那句“下不為例”震住了,然而想了一夜之後,她倒是沒了那麽多顧慮,寧願賭一把。
畢竟,待在這魂海之中,她什麽都做不了。
日頭甫一西沉,桃劍舒便抱著已經異化的貓,輕快地往林子西邊去。
她沒了昨日走一步查一圈的謹慎,只是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跑,不多時便闖過了火鳥妖守護的地方。
沒了嗽月的鬼打牆幻境干擾,這一路可算得上是暢通無阻。
風呼呼刮在頰側,如刀一般冷冽,可桃劍舒卻不察痛意一般,隻覺得心情越來越激動,心跳越來越快。
撲通撲通,隨著腳下被踩碎的枯葉聲,桃劍舒甚至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終於,在天幕即將擦黑之時,桃劍舒終於到了林子的盡頭——一道懸崖。
大約是想到那個夢,站在雲霧繚繞的崖邊時,桃劍舒竟沒有預想中的害怕。
相反,倒是更覺釋然,幾乎是盲目地相信崖底便是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