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搖忽然說。
“我小時候,也被家裡人寄予了厚望。”
她側著腦袋,眼中倒映出連綿火光,平日裡那麽一個隨心所欲的人,如今輕笑著抬眼,火光盡數融在瞳孔,如同蜂蜜或琥珀,溫柔得過分。
雲湘眨眨眼,被她眼神看得一呆。
“我家沒有須彌那樣厲害,但……”
謝星搖斟酌一瞬措辭:“家規很嚴。爹爹娘親一輩子順風順水,自然也希望我能出人頭地,小時候別家孩子都在玩耍打鬧,我卻被送去學這學那,萬事總得做到最好。”
“其實很多事情我並不喜歡,每天學得很苦很累,但當時年紀不大,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不能讓爹娘失望。”
謝星搖笑:“忽然有一天,我站在鏡子前,不知怎麽就想,我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她討厭一切盡善盡美,更不喜歡端著架子苦學書法樂器,隻為能被旁人稱道一句“優秀”。
那樣的生活了無生趣,連自己都覺得茫然無措,不知道應該為了什麽而活。
之後接觸《一起打鬼子》,這種隨心所欲的荒謬遊戲,算是她發泄壓力的一種叛逆途徑。
“你想要的又是什麽?”
雲湘抬眸,聽身邊年紀相仿的姑娘輕言出聲:“不去想旁人給你的壓力,也不去想須彌教大祭司的名頭,身為雲湘,你願意去做什麽?”
遠處一簇煙花炸開,照亮少女精致側顏,雪光流轉,不知何處鳳簫聲動,煙火飛散如星。
入眼是城池百裡,萬家燈火,全城之人的祈願隨風蕩入夜色,遙遙寄與一輪明月。
身為雲湘的她,熱愛著這座城、這片土地。
她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和事。
“更何況,不要害怕。”
謝星搖眼尾微揚,勾出一個小小的笑弧:“有我們陪著你呀。既然是同行的夥伴,我會保護你的。”
她言罷仰頭,望一眼天邊飄搖的火光,轉而垂下長睫,莞爾張開雙手:“抱一抱?”
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柔。
雲湘靜靜與她對視,不知為何喉頭一哽。
受寵若驚的小姑娘耳垂泛出微微紅潮,笨拙伸出右手,尚未觸及謝星搖,便被後者順勢攬過,拍拍脊背。
有那麽短短一瞬間,少女溫暖的氣息裹挾全身之時,那些困擾她許久的恐懼、憂慮與悲傷,盡數化作雲煙消散。
“之後……”
雲湘輕輕吸一口氣,生澀抬手,環住她腰身。
她不知想到什麽,語氣有些難過:“就見不到你們了。”
“就算這次分開,也總能再見的。”
謝星搖摸摸她腦袋,笑意溫和,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狡黠:“悄悄告訴你,因為修真界是圓的。”
第34章
謝星搖離開朔風城時,已近午夜時分。
今夜城中繁燈如晝,萬家燈火好似星河倒流。
他們立於高高屋簷之上,將無邊盛景盡收眼底,臨近離城,謝星搖從遊戲系統掏出一個拍立得,給大家拍了幾張合照。
溫泊雪與月梵皆是拍照老手,毫不費力雙雙擺出經典姿勢,在鏡頭前如魚得水;晏寒來對這玩意兒一竅不通,眸底雖有茫然,卻還是貫徹了一直以來的別扭脾氣,直挺挺站在角落。
雲湘是個活潑性子,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即便從未聽說過這種“法器”,在謝星搖的指導下,動作仍稱得上靈活多變。
幾張照片迅速出爐,謝星搖給每人遞去一份,沒忍住笑出聲:“不是吧,這就是你們兩個所謂的‘經典必殺姿勢’……剪刀手?”
——每張照片上,溫泊雪和月梵都在比著剪刀手傻笑。
老實人溫泊雪撓頭笑笑,眼神真摯:“那些裝帥扮酷的動作,我們不太好意思。”
“你仔細看看,其實每張都有很大差別的!我們分別用了冷笑、微笑和咧嘴笑,剪刀手的位置也不一樣。”
月梵低頭看一眼手中相片,凜然正色:“等等,你教雲湘的這些……單手比剪刀手、雙手比剪刀手、還有用剪刀手和你組成一個愛心?”
不老實人謝星搖撓頭笑笑,眼神同樣真摯:“複古流行風格嘛。”
她輕咳一聲,決定轉移話題:“以及晏公子,你怎麽跟紙片人似的,從頭到尾沒換過動作?”
活像一張不斷複製粘貼的靜態圖。
晏寒來懶聲笑笑:“謝姑娘的手勢,似乎也從無變化。”
謝星搖:……行。
同為靜態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落燈節乃是北州一年一度的盛事,即便到了深夜,仍有綿綿不絕的火光延燒至天邊,燃出一條通天之河,惹人遐想連篇。
奈何他們處境特殊,倘若繼續留在城中,很有可能會被妖魔察覺,只能念念不舍先行離去,回到城外的須彌教藏身地。
謝星搖從小到大極少受寒,直到踏入山洞、置身於溫暖的燭火之中,才驚覺雙手早已被凍得通紅。
修真者倒也真是不懼寒冷,若是曾經的她來到北州,定會變成一隻不願動彈的冬眠熊,日日夜夜藏在厚厚棉被裡頭。
如今體質一變,居然覺得這種溫度不算什麽,靈脈甚至還會有熱氣自行生出,蔓延到五髒六腑,消去七成寒意。
她迫不及待想要暖和暖和,雲湘對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習以為常,見狀笑笑:“你們先進去休息休息吧。我獨自在外走走,看看朔風城裡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