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些官差提著帶血的刀上來時,他明顯感覺到她和他一樣在顫抖,但她塗過塵灰的臉看起來卻仍在佯裝鎮定。
“至少我如今還活著。”他收斂心緒,專注於筆下。
青年見他不願多提這些,便也不說了,思及今夜在城外的事,便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好不容易發現他們的蹤跡,要趁謝繁青和他那個太子妃戚寸心還沒離開京山郡境內,殺了他們。”
“即便是為了裴川皓,裴育寧也不敢以下犯上,他是利用不得的,要殺太子夫婦,只能我們自己來。”
碎玉抬眼看向青年耳側的那道青黑印記,“兄長,這是你我最後的機會了。”
青年自然也清楚,他捏著那封信件才要出門,卻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你似乎還沒瞧過太子夫婦的畫像?”
碎玉已經低下頭,認真地去勾勒紙上的線條:
“兄長不會錯認他們就是了,部署刺殺是你的事,我從不參與。”
——
夜幕林間,燃燒的火把照得人臉頰微疼。
身著靛藍大襟袍的京山郡太守裴育寧跪在沾滿血腥的草地上,未擦乾血跡的劍刃已橫亙在他的脖頸間。
他面如死灰,幾乎不敢多看面前的錦衣少年,“殿下,臣……知罪,是臣教子無方。”
“太守大人,你可知如今朝中的形勢?可知太傅在月童又過著何種如履薄冰的日子?”
徐允嘉才知彩戲園背後真相,饒是他平日最為穩重冷靜,此時也有些壓不住情緒。
裴寄清當初做出讓裴家二房遷離月童的決定,實則是不希望裴家人卷入月童不見硝煙的爭鬥之中。
裴育寧甚至還想得起當初他才上任京山郡太守時,裴寄清特地命人從月童寄來一封信,信中全無位高權重之人的氣勢,只是一位長輩對他的和藹告誡,言裴家雖遠離月童卻仍身在風口浪尖,要他謹言慎行,要他謹記家風,為官清正,為子心孝,為父慈和,要正己身,也要正兒女之身。
“殿下……”
裴育寧雙眼一熱,全然不顧滿地血腥與身後那數百官差的目光注視,俯身重重磕頭,“臣愧對殿下,愧對太傅!”
“育寧表哥若真的知錯,”謝緲冷眼瞧著他,兀自用衣袖擦去臉頰的血跡,俯下身時,他的嗓音很輕,卻教人遍體生寒,“你現在就回去,將你那個好兒子親手殺了。”
裴育寧身形一僵,猛地抬頭對上少年那雙猶如浸潤過冰霜的眸子,他滿身冷汗,一下癱軟在地。
“舍不得?”
少年輕笑一聲,“也對,育寧表兄若是舍得,今夜便該綁了你那兒子來見我。”
“裴太守舍不得你那兒子,可裴家其他人包括你那兒子都要被你害死!太傅一生清正,竟讓你們父子成了他身上的汙點!”徐山霽一見裴育寧這副軟腳蝦的模樣便忍不住開口。
戚寸心抱著貓站在那兒,目光落在裴育寧身上,在這一刻她才終於厘清了彩戲園背後的一團亂麻,北魏派來的除了羽真奇之外還有別的密探,他們引謝緲查到京山郡裴家,就是為了讓他陷入兩難?
戚寸心總覺得在這一層以外,似乎還有更大的陰謀。
可那到底是什麽?
裴育寧的臉色十分難堪,他此時也深知偷蓋裴寄清舊私印一事沒那麽容易危及裴寄清,但值此多事之秋,難保不會有有心之人趁此向其發難。
裴川皓不死,這樁事是過不去的。
“殿下,”裴育寧滿臉頹色,嘴唇顫顫巍巍的,“我知太傅在朝中多年為的是家國天下,太傅之胸襟,罪臣裴育寧難以企及,身為裴家子孫,我有負家父裴寄明臨終前的教誨,也有負當初太傅殷殷關切的一封家書。”
“為人臣,罪臣尚不能厘清京山郡走私販鹽的鹽幫,為人父,罪臣更是縱容太過,教導不夠。”
裴育寧說著,閉起眼睛,兩行濁淚淌下來,“罪臣不敢再累及太傅,累及殿下,今夜回城,罪臣定會上書請罪,並……將我兒裴川皓下獄治罪。”
昔年祖父道:裴家人必要擰成一股繩,不可自殺自鬥,不可為外物外人所動搖家族根本。
如今卻是他裴育寧玷汙了裴家的聲名。
“表兄還不算糊塗得太過。”
謝緲輕瞥劍刃上殘留的血跡,便順勢在裴育寧肩上擦拭了一下,“你最好記得你今夜這番話,若你敢用什麽假死,或替死的手段幫裴川皓逃過此劫,到時死的,就不只是他一個了。”
隨裴育寧而來的幾百官差全都得了他的命令,跟隨太子馬車,一路護送至京山郡邊界。
謝緲牽起戚寸心的手上了馬車,他的神情始終有些陰沉,似乎比平日裡還要更令人難以接近。
戚寸心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緊,她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
“疼?”
他仿佛才回過神,指節一松,看向她。
“也沒有很疼……”她抿了抿嘴唇。
少年垂下眼簾,端詳她微紅的腕骨片刻,他冰涼的指腹輕觸,輕輕地揉了一下,“娘子,我們不去永淮了。”
他的嗓音聽不出多少波瀾起伏,但戚寸心看著他片刻,輕聲應,“好。”
“你還疼不疼?”
他頭也不抬,還在認真地揉她的手腕。
她望著他,壓住心頭直衝鼻尖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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