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婧兒慢吞吞接過藥碗,憋著呼吸,小口小口地喝。
那廂,拂夏在裡頭收拾床榻,突然怎怎呼呼地“咦”了聲。
甄嬤嬤聽見了,問道:“怎麽了?”
“嬤嬤,這褥子有些奇怪的味呢,還濕漉漉的。”拂夏狐疑且小聲地說:“瞧著也不像汗水啊。”
她聲音雖壓低了些,但此時屋內安靜,任誰都能聽見。顏婧兒差點憋不住要噴出來,努力咽下去後,又惹得一陣咳嗽。
顧景塵:“……”
那廂甄嬤嬤剜了眼裡頭,趕緊走進內室,也不知嘀嘀咕咕跟拂夏說了什麽,片刻後,拂夏紅著臉走出來,懷裡抱著髒了的床單被罩。
顏婧兒臉頰也紅透了。
還是甄嬤嬤體諒她,見她喝完了藥,趕緊將丫鬟門帶出去,又將屋門關上,顏婧兒這才好了些。
她抬眼去看顧景塵,那人卻若無其事地端坐著,唇角含著點愉悅的笑。
仿佛之前拉著她的手做那種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想起當時的畫面,也不知顧景塵從哪裡得知的法子,居然…居然要她那樣做。
頓時,顏婧兒連自己的手都不敢正視了。
顧景塵要帶她去的地方也不是別處,就在相府的東苑。
且就是東苑的祠堂。
站在門口,顏婧兒都有些遲疑。這個地方其實她並不好奇,但也知道這裡頭估計有什麽重要且隱秘的東西。
頭一回這般靠近,心裡居然還有點忐忑。
“大人為何帶我來此處?”她問。
顧景塵伸手牽她,邊上台階邊說道:“有些事想說與你知曉。”
顏婧兒心頭猛地一跳,跟著他往前,等小廝將門打開時,裡頭冷森的氣息撲面而來,令她打了個寒顫。
“冷?”顧景塵幫她緊了緊鬥篷。
顏婧兒搖頭,其實並不冷,經過昨夜她身子好了大半,且出門前嬤嬤給她穿了許多,還塞了個袖爐給她拿著。
她視線往祠堂裡掃了遍,眉頭漸漸蹙起,顧府的祠堂跟旁人家的祠堂不一樣。
就譬如顏婧兒自己家裡的祠堂,裡頭都是供奉了許多祖宗牌位,而顧府的祠堂裡頭卻冷清空蕩。
待小廝點了燭火後,裡頭總算明亮了些。
顏婧兒這才看清楚高台帷幕下放著的一塊牌位,上頭寫著個名字——“藺知仲”。
是“藺”姓,而不是“顧”,顯然這位已故之人並非顧家祖輩。
而且,“藺知仲”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
顧景塵緩緩轉頭看她,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神色,從她眼中看到些疑惑。
他解釋道:“此乃前丞相藺大人的牌位。”
顏婧兒驀地一震,難怪她覺得名字像是在哪裡聽過。頓時,心裡如濃霧似的遊走,有些東西在即將觸碰真相時,濃霧卻又隱隱約約遮掩。
“藺大人是我的恩師。”顧景塵語氣平和道。
顏婧兒靜靜聽著:“所以…大人相助的襄州藺家也與藺丞相有關?”
顧景塵點頭:“襄州藺家正是恩師的家眷和藺家族人。”
“這裡頭冷,”他握著顏婧兒的手捏了捏,說道:“你大病初愈不宜久待,我們先出去。”
兩人沿著祠堂的回廊走,邊走,顧景塵邊緩緩道:“十四歲時,我曾在國子監上學,彼時與慕容祁在南城湖畔的別院裡吟詩作賦,也正是那時遇見恩師……”
顧景塵千裡求學,拜師無數,最後如眾多學子般入國子監讀書,為的是考科舉進入仕途。
但仕途坎坷,許多人懷揣夢想也曾淹沒在海浪中,最後留得一口余氣活下來,也早已不知最初的夢想丟在了何處。
而藺知仲的出現,對於顧景塵來說,猶如千裡馬遇見伯樂。且,藺知仲此人剛正不阿,是難得的歷經千帆也仍能堅守大義之人。
能得這樣的人青睞無疑是幸運的,且在顧景塵往後很長的一段歲月中,藺知仲的教導和陪伴,如師亦如父。
兩人早就締結了深厚的感情,但這段感情卻止於六年前的一樁科舉舞弊案。
“恩師待我恩重如山,藺家抄沒後,藺家女眷被發配襄州。”顧景塵面色平靜,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他繼續道:“恩師臨終前托付我照看藺家……”
“婧兒…”他腳步停下來:“如今你得知了我的事,這一輩子,恐怕也要跟我一起承擔藺家了。”
顏婧兒心臟微微一縮,就像被根針刺了下,有點酸酸悶悶的疼。
他雖只是三言兩語說了他與藺家的牽扯,可顏婧兒深知,這裡頭的牽扯恐怕不止師徒情誼這麽簡單。
當年的科舉舞弊案到底是怎麽回事,作為藺丞相一派的顧景塵為何沒受牽連,反而還仕途順暢。且他跟前太子景王關系微妙是為何,又為何單獨將藺知仲的牌位供奉在相府中。
所有的這些事,興許都是他不可言說的秘密。
但這會兒顏婧兒卻並不想去問了,她只是靜靜望著他。
這個男人從最初見到時,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沉重的孤獨,或許,這也與他背負的東西有關吧,她想。
“大人,”良久,顏婧兒開口:“我想抱一抱大人。”
顧景塵一愣,隨即挑眉:“在這抱?”
顏婧兒點頭。
顧景塵莞爾,張開手,頃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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