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程溯看著陽光高懸的窗外,卻沒有任何輕松的感覺。
他不知道將面臨怎樣一個真相,他的父母,他的家庭,會是怎樣的一段過去。
但更讓程溯擔心的是,林君婭到來的時機太微妙了,正好就在路弘入院的時間。
程溯閉了閉眼,在心裡輕歎一口氣,只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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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宜從icu出來後眼睛紅紅的,說跟路弘說了很多話,但路弘依然昏睡,毫無反應。
醫生告訴她,急性胰腺炎九死一生,能救回來已經不容易,現在只有耐心等待術後的康復和調理。
兩人下午繼續守在醫院,到了晚上,程溯給胡曉宇和華子打了電話,讓他們從家附近打包了路知宜愛吃的東西到醫院,接程溯的班。
程溯要去見梁美嵐。
但他不能告訴路知宜。
他只是說:“我有點事要回一趟店裡,小宇和華子在這陪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路知宜知道程溯已經陪自己太多了,她不想影響他的工作和生活,忙催他離開,“你去,不用管我,我在醫院很安全。”
離開前程溯很輕地抱了抱路知宜,“我很快回來。”
“嗯。”
晚上八點半,程溯趕回鑽豪的時候,梁美嵐已經到了。
洪武說梁美嵐很早就過來,一個人,沒帶保鏢,開了個包廂在等他。
洪武將程溯引到包廂門口,“嵐姨就在裡面。”
程溯點頭,“知道了。”
他在門口站了幾秒,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
包廂內很安靜,梁美嵐坐在沙發中間,桌面倒了兩杯酒,顯然是為他們準備。
“來了,坐。”
程溯慢慢走到梁美嵐身旁坐下,氣氛持續陷入沉默,似乎沒人願意去開啟這個話題。
也許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也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去許久後,程溯才吸了口氣,主動打破沉默:“您為什麽說我不能走。”
程溯對自己還有什麽親人,過去又是什麽家庭並不太在意,獨自生存了二十多年,他早已習慣,不需要誰在這時來介入和改變他的生活。
他隻想知道他沒有選擇的原因是什麽。
“從林君婭來安寧市找到我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是來帶你回去的,阿溯,”梁美嵐看著程溯,“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程溯皺眉,“不屬於這裡?”
梁美嵐拿出一疊照片放到桌面。
照片已經泛黃,看得出是幾十年前的老照片,程溯拿到手裡,看到的第一張是三個人的合影。
其中一個他可以認出,是年輕時的梁美嵐。
“除了我之外的那一對男女,就是你的父母。”
程溯:“……”
“你爸爸叫程景凡,我們從小生活在安寧,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朋友。”
“你爺爺奶奶過世早,家裡沒什麽錢,17歲的時候你爸爸就沒讀書了,買了輛摩托車去火車站拉人。90年代的安寧有多亂呢,”梁美嵐輕輕笑了笑,“滿大街的紅燈區,犯罪事件層出不窮,那時候咱們這種邊境地方死個人都不一定會被發現。”
“你爸當時年紀小,剛出來是要挨打的,可他天生骨頭硬,第一次打他忍了,第二次打他還是忍了,到了第三次,他拿著刀追了那個人整整十條街。”
“從那之後沒人再敢欺負他,他的生意也漸漸變好,不僅如此,之後的幾年,他很快成為了整個火車站摩托車大軍的領頭人,甚至在整個北區一呼百應,大家都叫他凡哥。”
“那一年,他才23歲。”
“也是那一年,他認識了從北城坐火車來安寧旅遊的林君頌,也就是你媽媽。”
“你媽媽當年也風華正茂,21歲,剛剛從北城大學畢業。”
聽到這裡,程溯的心忽然動了下。
從前的北城大學經過歷史變遷,如今已經更名為A大,是國內最頂尖的學府。
回憶到這裡,梁美嵐突然笑了,“阿溯,你知道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有多罕見嗎,尤其還是在安寧這樣的地方,你爸爸混亂動蕩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姑娘,就跟做夢一樣。”
“後來的故事你也應該能猜到,你父母相愛了,一個仰慕對方的才華,一個崇拜對方的不羈,他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堅持在一起,尤其是你媽媽,背井離鄉留在了安寧。”
“我們那群人曾經度過很快樂的一段日子,我很喜歡你媽媽,她去過很多國家,會講很多新鮮的事給我們聽,她還有一顆憐憫善良的心,經常去安寧那些山區給貧苦小孩支教上課。”
“對我們這種從小在泥濘裡混著長大的孩子來說,她無異於突然掉落在這片黑暗土地上的璀璨星辰。”
“沒過多久,你媽便懷了你,你父母再次做出讓所有人驚訝的決定,結婚。”
“結婚的時候你爸帶著浩浩蕩蕩摩托車隊伍迎娶了你媽媽,成為當年轟動一時的場面。”
“你媽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福的。”
“婚禮當天,你外公一家無人出席,你媽偷偷哭了很久,但她依然不後悔。”
說到這裡,梁美嵐歎了口氣,喝了口酒,“但現實是殘酷的,你的出生給了他們很大的經濟壓力,為了多掙錢,你媽有次接了一個私人導遊講解業務,沒想到被幾個外國流氓調戲,你爸爸知道後氣瘋了,打斷了別人幾根肋骨,自己也受了重傷,差點就沒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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