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潮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溫馨是在宋時眠家,有和善的父親,有愛笑的母親,到晚上會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坐在桌子上吃飯。
可偏偏他做不到怨恨江清韻和厲劭。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他們的忙碌是為了誰,就因為知道,所以他連恨的立場都沒有。
唯一能恨的只有他自己。
宋家沒有多余的房間,晚上他跟宋時眠睡一張床。他怕擠著旁邊清瘦的少年,緊緊地貼著旁邊的牆,恨不得把自己臃腫的身軀縮得小得不能再小。
可哪怕這樣,他依舊能感受到少年身上傳過來的熱意,被子裡裹著不知名的香,窗外雪落下的聲音窸窸窣窣,他像是跌進了一個溫柔的夢境。
那是他第一次跟一個外人說起自己。
他以為在他說完後,會收獲旁邊人或憐憫或同情的目光。
可少年的眼睛在柔和的燈光燦若繁星。
“好巧啊……”他笑著道,“其實我也有病。”
厲潮愣在了原地。
“我的眼睛也有基因缺陷,醫生說,它會慢慢地看不見,或許哪天我醒來,忽然就瞎了。”
他說話時,那雙眼睛太亮了,亮到厲潮的心不自覺地緊縮一下。
“能活下去就很好啊,看不見也好,吃藥變得很胖也好,其實我們遠比世上的很多人要幸運得多,比起埋怨,享受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說的那些道理年幼的厲潮沒聽進去多少,但看著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星星。
那是他能觸碰到的璀璨明星。
興許是此刻的氛圍太好,他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旁邊的少年肉眼可見的變得無措起來,“我……你……這大半夜的,你怎麽不早說呀。”
敦實的小胖子笑起來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沒關系,你可以跟我說句生日快樂嗎?”
哪怕是句客套話,他也想騙騙自己,他的出生是能帶來快樂的。
“生日快樂。”
宋時眠喃喃道。
他眼睛在房間裡巡視了圈,最後把床尾的那個玩偶抱了過來,神情有些赧然,“抱歉,現在太晚了,找不到更好的禮物給你,這個送你。”
厲潮低頭,看著他手裡玩偶。
那是一個藍白相間的企鵝,脖子上還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模樣看起來有些舊。
宋時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是小時候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那時候我很膽小,我媽就把它送給了我,她跟我說,只要我抱著它睡覺,要是有怪物來傷害我,企鵝就會幫我把怪物趕跑。”
他拍了拍企鵝的頭,“對我來說,它代表著勇氣,而現在,我把我的勇氣送給你,希望你可以變得勇敢。”
厲潮盯著他手裡的玩偶,許久都沒說話。
後來,在他插著氧氣瓶在ICU裡待著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這個看著破破爛爛的企鵝就安靜的靠在床頭櫃上,成了蒼白病房裡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從手術室裡出來的時候,醫生問他進去的那一刻在想什麽?
厲潮搖了搖頭,說自己什麽都沒想。
其實不是,他想的是——
他還沒跟他道別呢。
……
宋時眠也想起來了,他沉默了幾秒,開口時聲音有些艱澀,“你還留著啊,我以為你早就扔了。”
“不會扔。”厲潮道,“關於你的一切都不會扔。”
手裡的餛飩有些冷了,不過在場的兩個人都沒在意。
宋時眠摸到一個台子,把碗放了上去,朝厲潮勾手,“你過來。”
厲潮依言靠了過去,下一秒,溫熱的唇就貼了過來。
不過青年估算錯了位置,這個吻落在了下巴的位置上。
厲潮呼吸一重,抬起宋時眠的下巴,“親錯了,應該是這裡才對。”
說完就將自己的唇舌貼了過去。
他親得很溫柔,沒一會宋時眠就暈乎乎的倒在他懷裡,任由他掠奪。
直到一聲不輕不重地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親密。
宋時眠猛地顫了下,一把推開了厲潮,但他又什麽都看不見,靜默了幾秒,選擇靠在男人懷裡裝死。
厲潮扭頭,和站在門口神色揶揄的江清韻對上視線。
接二連三被打斷的男人不爽的皺眉,心想這家是不能回了。
江清韻舉手做投降狀,“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來叫你們去吃午飯。”
她的視線掃過放在一邊冷掉的餛飩上,“話說,你們還吃午飯嗎?”
宋時眠萬萬沒想到親個嘴都能被江清韻撞上,如果有地洞的話,他恨不得和厲潮一塊鑽下去。
不過某個人顯然不是很想和他一塊鑽地洞,神情鎮定得不像話,好像剛剛兩人是在談什麽正事一樣。
“吃,剛剛眠眠就沒吃多少東西。”
宋時眠,“……”
吃!吃!吃!給你吃成豬算了。
一頓不知道什麽味道的午飯吃完,都不用厲潮提,宋時眠溜得比誰都快,任由江清韻說什麽也不在別墅待。
江清韻無奈,瞪了厲潮一眼,搜羅了一大推吃的放車上才放他們回去。
因為要去做手術的緣故,宋時眠原本懶散的工作時間頓時變得緊湊起來,同時在心裡祈禱厲潮這個正常的狀態能夠保持這兩周。
或許是老天沒聽到他的祈禱,才過了沒幾天男人又換頻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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