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霽沒忍住笑:“可以這麽理解。”
烤麵包裡大概沒有加糖和油或是加得很少,入口是自然質樸的麥芽香味,外殼酥脆,內裡柔韌有嚼勁,配上果肉豐富的草莓果醬,甜蜜又輕盈。
牛排色澤漂亮,咬下去奶香濃鬱,肉質鮮嫩多汁,連旁邊的配菜都很香甜。
“你廚藝很好啊,為什麽不做中餐?”汪霽咽下一口牛排問。
符蘇畢竟是個中國人,對中式炒菜和米飯的搭配懷有著一顆極其喜愛又極其虔誠的心,看他每次去自己家吃飯都吃得乾乾淨淨就可以看出來,但虔誠的有些太過了,他一直沒敢自己做。
符蘇在往沾著橄欖油的麵包上撒鹽,聞言說:“因為西餐食譜十分精準,油幾克,海鹽幾克,黑胡椒擰幾下,清清楚楚,但中餐菜譜……大多都是適量。”
鹽適量,糖也適量,生抽還是適量,油溫是六七分熱,翻炒要炒到斷生或者冒泡……
汪霽咬下一顆小番茄笑:“隨心所欲才是中餐的精髓。”
飯吃一半,想起院子裡的狗窩,汪霽說:“今天沒有太陽,怎麽洗了狗窩?”
符蘇說:“昨晚下雨,狗半夜鑽進來跑到窩裡睡,但不知道在哪裡打了滾全身都是泥,太髒了,只能先洗狗再洗窩。”洗完狗和窩滿身都是泥,還得再洗一遍自己。
汪霽點頭,但重點有些偏移:“你昨晚半夜還沒睡?”
符蘇搖頭:“我只是經常會醒。”
一頓飯吃了很久,吃完屋外的天已經全黑了。
廚房裡裝了洗碗機,餐盤餐具全部丟進去,兩個人走到客廳坐下。
“還打那個嗎?”符蘇從電視旁的立櫃裡拿出遙控手柄。
他們前段時間在打遊戲,難度挺大的一款,據說情侶一起玩十分鍾就要吵架,一小時就想分手,兩小時隻想相忘於江湖再也不見,但他們兩個配合得挺好,打了一段時間,馬上就要通關。
通關的誘惑雖然大,但汪霽坐在沙發上猶豫幾秒說:“要不今晚不玩了,來聊聊天吧?”
離得有些遠,符蘇沒聽清,回頭看他,眉眼很溫和:“嗯?”
汪霽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又說一遍:“聊聊天吧?”
符蘇有點驚訝,但還是放下手柄走了過來。
沙發微微下陷,符蘇坐到他旁邊,這種身邊有人的感覺此時讓汪霽覺得安全,他拿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裡。
“好像有點太安靜了。”他說。
符蘇沒說話,微微傾身,就這麽坐在沙發上打開了一旁的唱片機。
舒緩的旋律響起,他坐直身子,姿態閑適地問:“這樣有好一點嗎?”
汪霽點了點頭。
風聲和音樂聲讓他慢慢放松,他抱著抱枕問符蘇:“你在這裡待得怎麽樣?”
符蘇不作猶豫地點頭:“很好。”
“你說半夜經常會醒,我還以為你不太適應這裡……會覺得孤獨。”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符蘇只聽到前半句。
“我很久以前就這樣,一夜會醒很多次,已經習慣了,”符蘇說著遲疑,側頭看他,“你回來這裡待得不好?”
汪霽沒說話,半晌把下巴抵到抱枕上,肩膀微微蜷起:“不是不好,是有時候會想,大家都在動,我卻停住了。”
他緩緩道:“雖然也是我自己想要停下,是我自己選擇停下,但偶爾……也還是會有一點焦慮?怕以後的我會後悔,會埋怨自己現在做了錯誤的決定。”
汪霽今天一天腦子裡都很亂,回來的第一天汪奕揚問他是不是後悔他搖頭,回來這麽久他也一直告訴自己不後悔,沒有什麽可後悔,但今天接了那通電話後,他好像開始有點質疑自己。
他一直以來內心都很平靜,他確定自己厭煩上班,厭煩加班,厭煩無窮盡的打卡和報告,更厭煩酒局應酬和拍馬屁,對這些的厭煩超過了他對於高薪,對於世俗意義上的成功的渴望,他喜歡早起聽鳥鳴,傍晚看夕陽,喜歡現在的一切,但現在是這樣,以後也能嗎?他努力了那麽多年換來的表面光鮮,真的就這麽放棄了嗎?
他有些焦躁,這種對於未知的焦躁,對於他自己與大環境格格不入的生活狀態的焦躁讓他忍不住想要傾訴,想要找人聊一聊。
而符蘇是他最好且唯一的傾聽者。
他們兩個認識這麽久,從沒問過對方以前的事,汪霽不知道符蘇為什麽選擇這裡,符蘇也不知道汪霽為什麽要回來。
他們聊天氣,聊食物,聊遊戲,聊山間花草與雲霧,從來沒聊過這些。汪霽今晚的一番話好像在兩個人之間撕開了一條小口,那些之前從沒有人提過的事漸漸湧出一點到水面。
“我很久以前就停住了。”聽完他的話後,符蘇說。
汪霽側過頭看他,攥緊的指尖松開,抱枕掉落在地毯上,他甚至沒有注意到。
“你不焦慮嗎?這個社會,大家都在動,都在往前。”
符蘇搖了搖頭,他傾身撿起抱枕,拍了拍又遞給汪霽:“可以停下來是一種幸運。”
汪霽伸手接過,微微有些愣。
符蘇的表情很平靜,他一直都是這樣,讓人看著他就覺得在他這裡好像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引起波瀾:“我見過太多的人在不得不往前走,連停下來喘口氣都艱難,所以能夠停下來,哪怕退後,哪怕回頭,在我看來都很幸運。我能停下來,對此我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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