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霽豎起大拇指,真心實意道:“太香了。”
汪姨笑起來,又給他盛一杓春筍燉雞:“山上頭一批的雷筍,才挖回來的,嘗嘗。”
迎著春雨破土而出的新筍又脆又嫩,和煸炒過的家養雞肉一起微火慢燉,舀一匙入口先是雞肉的鮮,然後是春筍的甜,汪霽被預製菜荼毒已久的胃在這一刻徹底得到撫慰。
臘肉鹹香,吃一塊能下兩口飯,汪霽想起什麽,問:“符爺爺家有人回來了?”
汪奕揚吃得頭都不抬:“你說愛麗絲啊?”
“愛麗絲?”
“啊,你不覺得符爺爺他孫子把那花園收拾得跟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嗎?”
汪霽不認識愛麗絲,但承認那個花園真的美如仙境。
“符爺爺孫子不是在縣城裡上班嗎?”
“不是那個孫子,”汪姨端著碗擺手,“是他大孫子,去加拿大的那個兒子的孫子。”
汪叔在一旁糾正:“是去加拿大的那個兒子的兒子。”
“啊,對對。”汪姨點頭,“長得又高又帥,洋氣得很。”
汪霽連符老爺子的大兒子都沒見過,更別說符老爺子的大孫子。
符老爺子不是雲嶺人,他當年是怎麽到雲嶺這個小山村來的誰也說不清楚,用汪叔汪姨的話說就是有一天突然就來了,大家以為他是作客,誰知就在這裡扎了根。
那時候缺老師,所謂學校不過鄉政府裡騰出來的一間破屋子,符老爺子一個人既教語文數學又教體育,還能拉二胡吹笛子教音樂。
結了婚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三十多年前考上大學,是這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去了加拿大。小兒子倒是一直陪在兩個老人身邊,二十年前一家搬去了縣城很少回來,村裡的新屋建好後一直空著,兩個老人去世也是葬在縣城的公墓裡。
汪姨伸手盛一碗湯,汪奕揚看了一眼往她碗裡添幾塊瘦肉,說:“愛麗絲去年冬天回來的,人十二月才到,施工隊國慶就來了,那陣仗。”
那陣仗汪叔挺喜歡,撓撓頭憨笑說:“那段時間我和村裡其他人幫忙搬沙搬花,一天兩百多塊錢呢,比出去打工都好。”
錢多事少,施工結束後,村裡人都很舍不得。
“所以雖然愛麗絲怪怪的,但我們都喜歡他。”汪姨總結。
汪霽問:“怪怪的?”
“不大出門,也不大愛說話,”汪姨說,“他來小半年我就見過他兩次,兩次和他說話他都不太愛開口,隻偶爾應一聲。”
“可能是性格不大好。”汪霽想了想說。
“不是,”汪姨忙搖搖手,“看著性格很好很有禮貌的,不是那種瞧不起人的人,就是……”
她想了想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但怕汪霽誤會,有些著急:“反正他人很好的。”
“可能是抑鬱症?”汪奕揚說,“要不就是社恐,可他這也太恐了,一個有錢的大帥哥從國外跑到這大山頭上住著,不愛出門,也不愛和別人打交道,怪瘮人的。”他說著還打了個哆嗦。
汪姨不高興地瞪他一眼:“別亂說別人有病,多不好。”
“就是。”汪叔也道。
“這不是就我們幾個嗎,和別人我才不說呢,而且之前符昊回來也說他這堂哥有點小問題,就是不知道是哪裡有問題……”
汪霽邊聽他們說邊回頭往山頂看去,從院子裡望過去只見青山不見那棟小樓,忽的頭頂一涼,有雨滴落到他身上。
“呀,又下雨了。”汪姨說。
山間天氣陰晴不定,雨也一陣接著一陣,四個人手忙腳亂把桌椅飯菜往屋裡抬,院子裡打瞌睡的狸花貓被驚醒,抖抖腦袋走到屋簷下,又盤成毛絨絨的一團。
第二天清晨,汪霽六點鍾在山間鳥鳴聲中醒來,推開窗就看見山林深深,不用匆匆忙忙擠早高峰打卡,不用打開電腦開始思考怎麽給上司拍馬屁為下屬擦屁股,他吹著風走在春天清晨的鄉野裡,聽著流水潺潺,愜意得有些不真實。
村裡很少會有車上來,他沿著水泥路跑了一圈當作晨練,跑到後背發熱才微微喘著氣往回走,走到半路他在一旁的坡坎上看到一樣東西,沒多猶豫就扒著樹枝爬了上去。
泥土松軟,他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扒開地上的雜草,裡面是大片的野蔥,顏色嫩綠還帶著露珠。
沒帶小鋤頭和剪刀只能上手拔,他一個人吃不了多少,只打算拔一小把回去解決今天的早飯。
新鮮野蔥切碎後和面糊一起攪拌,打個雞蛋攤成軟餅或者拿油鍋煎成小油餅,是大自然春天的饋贈。
昨天在汪叔汪姨家,汪姨說他剛回來家裡沒吃的,從菜地裡拔了一竹筐新鮮蔬菜給他,又給了他不少過年時熏的臘肉和香腸,待會兒可以切一點一起放進面糊裡,味道會更好。
想到這汪霽又掛心起他的菜地,家裡的地很多年沒耕種早就荒了,這幾天天氣不好,等天晴了要趕緊去除草開荒,驚蟄後剛好可以種些韭菜生菜和辣椒,等到下個月再去種瓜類,總歸山裡隻愁菜吃不完爛地裡,不愁沒有菜吃。
有蝴蝶撲著翅膀從他前額飛過,後翅擦過皮膚有些癢,他下意識拿手去碰,不料蹭了一臉的泥,失笑著拍拍手,身上沒帶紙巾,只能回家再擦。
拿著一小把野蔥,汪霽扶著樹根,腳往下探去找能墊腳的石頭,一步步往下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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