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奕揚脫口而出:“當然不會,我有病嗎我,我哪來的資格管人家?”
“所以啊,”紙巾浸了水濕成一團,汪霽輕聲說,“她也不會。”
他辭職回來的事沒有必須要告訴的人,或者說,到了現在,他的人生裡已經沒有需要讓他去報備,去顧及,去承受對方的意見,去美其名曰要對得起的人了。
這一點他很清楚,能不能夠接受另談,他的父母也都很清楚。
早在很多年前他們紛紛選擇放棄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再來插手他人生的資格。
這很公平。
汪奕揚並沒有在汪霽家裡待多久,本來他跑這一趟就是為了請罪,現在汪霽判他無罪釋放,兩個人隨口閑扯幾句,他就起身回家為晚飯做準備。
“我就不去符蘇家了,你晚上一定把他喊上啊。”
“知道了。”汪霽送他到院子裡。
陽光灑在兩個人身上,金燦燦的蒙上一層光。
汪奕揚都走到院門邊了突然又回過頭:“茹姨昨天來酒樓是預定婚宴,她……大兒子下個月結婚。”
“嗯。”汪霽站著聽他講完。
“我說預定的人太多過兩天再給她答覆。”
汪霽明白了,他失笑,抬起手,食指抵著虎口隨意地比了個圈。
“敢問您這是個什麽神秘手勢呢?”
“在你心裡,我的心眼能有這麽大嗎?”
汪奕揚笑,他也明白了,於是揮揮手走了。
五點多鍾,太陽終於快要下山。
汪霽戴著草帽去菜地裡晃了一圈,蟲鳴鳥叫,五顏六色的蔬果清香四溢。
西紅柿又更紅了一些,茄子,辣椒,絲瓜早已經摘下來吃過幾次,黃瓜更是已經涼拌了幾輪。
汪霽走向放在菜地角落的水桶,拿起水瓢給曬了一天的菜地澆澆水,讓它們也能在這褪去燥熱的傍晚呼吸幾口涼爽空氣。
黃瓜,茄子,豇豆……澆到絲瓜架子下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有人正踩過泥土和野草朝他走來。
汪霽彎腰澆水,頭也不回道:“菜園重地,禁止靠近。”
於是腳步聲停,隨即響起幾聲輕笑。
符蘇轉而在田埂旁坐下,埋怨他:“你怎麽那麽記仇?”
汪霽轉過頭,指指自己身旁那一片青紅的西紅柿:“看看,還青著呢,就是因為你,我今年夏天的糖拌西紅柿久久沒有著落。”
最初的那片苗被符蘇施多了肥燒死了,汪霽緊急補救種下第二批才勉強能在夏天結出果,但一直沒紅一直沒能吃上。
他本意是提醒符蘇他辣手催苗的殘忍事跡,但符蘇聽歪了重點:“糖拌西紅柿,什麽糖?”
質問陡然變成美食教學,汪霽無奈:“還能是什麽糖?白砂糖。”
符蘇點頭,有點好奇這個味道:“西紅柿什麽時候能熟?回頭試試。”
偏移一圈又繞回點上,汪霽抓狂道:“所以我說都怪你啊,不然早吃上了。”
符蘇眼眸一彎。
面前的畫面美得有些不真實,一望無盡的群山,即將落下的渾圓的太陽,蔥蘢的樹叢裡有昆蟲在爬,綠意盎然的菜地洋溢著生機,這片土地如水一般包容著所有,汪霽帶著草帽站在其中,連抓狂的模樣都顯得溫柔。
給最後一片地也澆上水,汪霽收好水瓢,蓋好水桶,拍拍手道:“走吧,吃飯去。”
符蘇站起身,拍乾淨褲子上的泥和灰等著汪霽過來,卻突然看向自己的手臂。
“怎麽了?”汪霽爬上田埂。
符蘇向他舉起手:“七星瓢蟲。”
汪霽湊過去,果真光滑圓潤的一小隻,不知從哪裡飛來,紅色的外殼安靜地停在符蘇小臂上。
“還真是七星的,你還怪招蜂引蝶。”他想起第一次和符蘇見面,那隻白色蝴蝶繞來繞去,最終也翩翩落在他的肩頭。
符蘇就這麽一路舉著手悠悠地走,一直到爬到馬路邊,他面對著田野,對著手臂吹了一口氣,小瓢蟲於是張開翅膀緩緩飛走了。
夕陽下空曠的小路上,和風吹來,汪霽把草帽蒙在臉上,張開雙臂仰起頭。
突然脖頸一陣癢,他怕癢,縮了縮脖子轉過身。
符蘇單手插兜站在他身後,手裡拿著一根從路邊拔下來的狗尾巴草在逗他。
“手欠。”汪霽說。
眼底漾開笑,符蘇又拿著狗尾巴草去撓他下巴,有毛絨絨的草須蹭過鼻尖,鼻尖都紅一片,惹得汪霽低頭打了兩個噴嚏。
路邊有一顆野桃樹,這個時節結出來的果子壓得枝頭沉甸甸的,汪霽躲開符蘇幼稚的逗弄,踮起腳摘下一個,握在手心裡掰成兩半。
他把其中一半砸向符蘇,嘴裡道:“煩人。”
符蘇被罵了也眉眼舒展,揚手接過半邊桃,沒有水,他在T恤上擦了擦就咬下一口,野桃清甜的汁水在口齒間四溢。
夏天的晚霞照徹天際,橙中疊著粉,粉中又透著無限的紅,和這個季節一樣,怒放的,熱烈的,有什麽要破土而出的,有什麽要在這瞬間成為永恆的。
汪霽咬著桃,也不管符蘇,嗅著桃肉的清香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頭頂著夏日夕陽,手裡是夏日新鮮的果實,日暮之時,晚霞的余暉灑落在他身上,如果他是一朵花,那此刻就應該要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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