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邈張了張嘴巴,低頭深吸了口氣,像是鼓足勇氣,可再抬頭,在阮林焦灼的目光裡,他又泄了氣,隻說了句:“我舍不得你。”
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亙在這兩人中間,泛在刮著微風的冷夜。
阮林問了,季懷邈也給了答案。
阮林松開手,沒有再說話,失神片刻。他在期待什麽,又能期待些什麽呢?
季懷邈像是徹底醒酒了,站起身,把阮林也帶起來,站在他左邊,輕聲說:“走,回家吧,你該睡覺了。”
“好。”嘴上是這麽應著,但阮林心裡知道,這個夜,他難安眠。
走到阮林家的小巷口,阮林說:“我把你送回去吧,順便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這點你姥姥姥爺該睡覺了。”
季懷邈從他手裡把食物袋撈到自己手上,輕聲說:“你快回家吧。”
“你真的沒事?頭不暈,不想吐?”阮林還是不放心。
“快回家。”季懷邈捏捏阮林背包上的小貓掛件,他又補了句,“回去。”
再不回,季懷邈可就真忍不住要把阮林領回家,再不讓他走了。
阮林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小巷,直到他的身影隱沒在黑暗裡,而他也看不清路燈下的季懷邈。
季懷邈在路燈旁的石墩子上坐了幾分鍾,酒醒了,身上的熱氣慢慢流失。他的理智把他叫了起來,他不能生病,他還得飛航班。
這一天,過得還挺驚心動魄的,季懷邈攏住衣領,抬腿回家。
東巷口那棵比姥姥姥爺歲數都大的老槐樹,依然靜靜地瞧著白雲巷的一切。深秋時節,槐樹葉子掉了大半。
季懷邈記著,小時候阮林的一個夢想就是爬上這棵老槐樹,季懷邈就站在地上托著他。但每次,阮林剛攀上一隻腳,阮爭先就跑過來,把阮林抱下來,一通數落。
那時候季懷邈臉皮子薄,阮林嘻嘻哈哈的不往心裡去,季懷邈卻覺得阮爭先在說自己。
可等阮林下次再湊過來扒拉著他讓他幫忙爬樹的時候,他也還是會幫他。
老槐樹的根越長越深,周邊的路因為樹根,高低凸起,時不時會絆住過路的居民。
但沒人同意把這棵樹拔出。
一棵樹,隻靜靜生長,從不言語,可每個走過它的人,又好像已與它說了萬語千言。
第二天早上,季懷邈揉著太陽穴爬起來,他伸手捏過桌子上的手機,看到才剛過七點。
他撐著床邊坐著,懵了會兒,琢磨著,昨晚他其實是做了個夢。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先不想這件事。
按照他的習慣,回籠覺是睡不了了,於是他起身去洗漱。下到二樓之後,看到姥姥姥爺在吃飯,收音機裡正播著早間節目。
“真香啊這鍋貼。”姥姥砸吧砸吧嘴。
季懷邈一個箭步衝上去,直接把裝著鍋貼的盤子端了起來,護食似的往身後藏。
姥爺的筷子追著盤子就伸過去,嘴上掛著油光,嘀嘀咕咕:“偶爾吃兩個沒事。”
“不是這個問題。”季懷邈急促地說。
“這是扣子給我買的。”
姥姥聽明白了,瞅他一眼:“我跟冰箱裡拿的,你平常不是不喜歡吃這些油乎乎的東西嗎?我還以為你買了獎勵給我們的呢。”
季懷邈把盤子放回桌上,數了數,原本12隻鍋貼,現在還剩8個。
“不能吃了啊。”季懷邈扭著脖子去廚房拿碗筷,“你倆還是得清淡飲食。”
姥爺瞪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小氣鬼。”
季懷邈泡了杯牛奶,倒上燕麥片,坐在餐桌前品嘗陳大爺鍋貼。
往常,他是不會主動吃這些油膩的食物,但他今天覺得,這陳大爺鍋貼就是名不虛傳。
阮林買了不止一種口味,有牛肉的,還有大蝦的。
這蝦仁被裹在面皮裡,肉質飽滿。貼著鍋的那一面,面皮焦黃。吃進嘴裡,香氣四溢。
季懷邈越吃越開心,臉上掛著喜滋滋的笑容。
要問這人這會兒幾歲?頂多八歲,不能更多了。
上午,季懷邈出去沿著海邊跑了五公裡,小風吹著,他覺得很清爽。
喘著氣停下來,季懷邈抬眼看著大海。近處的海岸,一浪接著一浪。遠處的海面,在太陽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看似平靜。他知道,那只是因為看不見的緣故,其實大海深處,是驚濤駭浪。
季懷邈終於願意回想昨晚的事情了,他先是歎了口氣,然後抬起手,手掌覆在後頸,用力搓了搓。
之所以回避回憶整件事,還是因為季懷邈覺得自己慫。
怎麽話說出來了,就是不讓阮林聽呢。
季懷邈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邁開步子慢慢往家走。
性格和職業使然,季懷邈做事求穩求把握,他從不嫌程序繁瑣,也要確保飛行安全。換句話說,他已經習慣了去做自己能判斷到結果的事情。
但是表白,說喜歡,這是一個不能用概率去評估的事情,當然,季懷邈也不會這樣去算計人心。
而且更重要的,與得不到相比,他更害怕失去。
回到這條並不寬的巷子,重新遇見阮林,是他繁忙而又程序化的生活裡,一件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
想起來就會眼角含笑,心中舒暢。
手機震了兩下的時候,季懷邈的自我剖析已經進入尾聲,到了下一步如何做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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