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這個孩子,已經確實長成了一個大人,不需要她再把他摟進懷裡,事事照顧。
又比如,季懷邈現在有很多想法,一些未必會和長輩說的想法。
姥姥沒有繼續往下想,不敢,不忍。
季懷邈看著老太太重新聳拉著肩膀,他在上衣口袋裡握著拳頭的手,跟著松開了。
“姥姥。”季懷邈趕在老太太說話之前開了口,他神色認真,語氣懇切,“我希望我能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姥姥很快地歎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用滿是皺紋的手拍了拍季懷邈的胳膊。更高的肩膀,她已經夠不到了。
“小邈,這樣的話,你媽媽也跟我說過。我心軟了。”
季懷邈和姥姥沉默地對峙著,對著姥姥,他說不出任何狠話。此刻他沒有問姥姥,如果是自己的請求,姥姥會是什麽反應。
“姥姥。”季懷邈又輕聲喊了她。
天已經黑透了,他們站在陽台上,也沒有開燈。兩人的身影陷在陰影裡,屋裡的阮林看過去,心裡一驚。
阮林站起身,想過去,剛邁了一步,他的手被葉爺爺拽住。
葉爺爺搖著頭,看起來面色平靜,他說:“沒事兒,小邈跟他姥姥吵不起來的,你不用管。”
葉爺爺說得對,實際上,季懷邈喊完那聲之後,並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探身向前,抱了抱姥姥。
姥姥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又笑起來,抬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像小時候一樣。季懷邈不常撒嬌,但是偶爾一次撒嬌,姥姥總會用最大的耐心陪著他。
老人知道,這是季懷邈在示弱,在保護自己的脆弱。
從陽台回到屋內,季懷邈撞上了阮林探尋的眼神。季懷邈搖了搖頭,微微笑了下。
姥姥沒歇腳,催著老伴就要回家。
葉爺爺不高興了,指著阮林的手機說:“扣子給我看棋局呢,我還沒看完。”
觀察了情形,阮林忙說:“葉爺爺,我待會兒把鏈接發給你,你回家也能看呢。”
“哎喲,一邊看一邊給你講有意思啊。”葉爺爺氣鼓鼓地穿上鞋子。
季懷邈笑著攬過阮林的肩膀,目送著倆老人拌著嘴離開。
電梯門關上,阮林抓住季懷邈的手,長舒了口氣,然後說:“七奶奶不待見我呢。”
“不能。”季懷邈側頭啄他嘴唇,抿著親了會兒,抬手又擦了擦,“你這麽好,大家都喜歡你。”
被誇了的阮林不太好意思地偏過頭,小聲說了句:“以後別人不那麽重要了,你喜歡就行。”
季懷邈一邊推著阮林進屋,一邊在他背後說:“我喜歡,我可太喜歡了。”
聽他這麽一說,阮林美滋滋的,歪了下腦袋。
季懷邈推著阮林坐到沙發上,難得用命令的語氣說了句:“你歇會兒,我去洗碗。”
阮林斜斜地靠在沙發上,沒開電視,目光追隨著季懷邈在餐廳和廚房間進進出出。
以季懷邈的敏銳程度,自然察覺到阮林的注視,但他沒說什麽,反倒是享受著這樣的專注。
把盤子全都收攏到水池裡後,季懷邈甩甩手,從廚房走出來,喊道:“扣兒,過來。”
阮林邊笑邊屁顛顛跑過去,仰著頭明知故問地問他:“幹嘛?”
季懷邈雙手都是潮的,隻微微低下頭,吻住他,並沒有抱他。
唇與唇的糾纏,總有種魔力,讓他們上癮,即使沒有更親密的接觸,也足夠讓阮林渾身發麻。
他找不到著力點,猛地抱住了季懷邈的腰,牙齒磕在了季懷邈的嘴唇上。
季懷邈側頭看著趴在他頸窩的阮林,笑起來。胸腔的震動傳遞到阮林身上,阮林箍著季懷邈腰的胳膊,不自覺地再次收緊。
即便是這種時刻,比阮林大四歲的季懷邈還是考慮到阮林的面子,他解釋道:“進廚房就看不見你了,喊你過來陪我。”
阮林抬起頭,抿嘴笑。他當然聽出來季懷邈給他台階下,他像隻小貓似的,往季懷邈懷裡鑽,直把季懷邈頂的站不住,不得不把潮乎乎的雙手繞在他後背。
“哥,你可真好。”阮林說。
季懷邈去上班,又是連續兩天的外站過夜。阮林哼著歌送走季懷邈,回到家,見著爺爺在院子裡打太極拳。
阮林放下包,站在阮爭先旁邊,扎上馬步,跟著比劃起來。
阮爭先瞅他一眼,說:“舍得回來了?”
“瞧你這話說的。”阮林推了一拳出去,“這不是我家麽。”
“我看你是想改立門戶。”阮爭先中氣十足地說。
阮林心下一驚,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阮爭先。阮爭先輕笑了下,白發晃了下,瞥一眼孫子說:“你緊張什麽?”
“我沒有。”阮林站直了,杵在那兒跟杆子似的。
阮爭先重新扎起步子,歎了口氣,說:“人家小邈工作那麽忙,你別老耽誤人家休息。”
阮林不敢跟阮爭先深入探討這個話題,“哦”了一聲之後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後,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想要平複心情。
他坐在桌前,手撐在下巴上,呆呆地望著天空。
今天日頭大,空中淨藍無雲,一架飛機轟鳴著飛過,沒有留下飛機雲。
阮爭先放在外面窗台上的收音機裡,播起歌曲:“這悠長命運中的晨昏,常讓我,望遠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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