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左腿之前的傷,他的康復治療非常保守,得有一年時間沒有動過左腿,全用右腿代償,左右腿力量不平衡得更加明顯,尤其是在需要左腿發力的深粉滑行的時候會經常感覺到累。原來在公園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空翻動作也全都丟了。
當時,他是一個人搬到了班夫,租了個最便宜的房子,用之前攢下來的積蓄買了輛二手漢蘭達,在群裡找人教教課掙錢,同時一個人進行恢復性訓練。
那時候他和滑雪的關系很病態,練得不好的時候,他看到一片白色都會生理性反胃。可是他雷打不動地,每晚按照醫生的囑咐進行康復性訓練,白天逼著自己拎著板子上山。
沒有負責任的醫生會承諾他能夠重返賽場,並且恢復原來的競技水平。他們只會告訴他,恢復是個漫長的過程,你總會走出來。可運動康復是一條沒人走過的路,一本空有開頭沒有結尾的書。從沒有人告訴他,這個過程有多長,他又要怎麽走出來。
高逸認識他以後的第二個月,索性就和他合住在同一間房子裡。早上做了飯總會給池羽帶一份,晚上下了山,他放松拉伸,池羽就在陸地的方寸空間內繼續做他的複健練習。兩個人經常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從天亮到天黑,高逸就看著他的衣服一點點被汗水全部浸透,然後在一天盡頭,被他扔進洗衣筐。那個雪季末尾,他倆在班夫小木屋的停車場分別。他坐著朋友租的車去機場,一路上都歡聲笑語。可他回過頭來,便看到池羽正一個人把六塊雪板和全部家當裝上新買的二手漢蘭達。凌晨五點,天空剛蒙蒙亮,路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大路筆直,匯入山川,好像沒有盡頭。很快,池羽和漢蘭達都縮小成一個點,再也看不見。
如今,鑽石碗底,狂風呼嘯,池羽帶著必勝的意志歸來。過往的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在他面前閃回。那條路,高逸想,也許還是有盡頭的。
池羽就一直低著頭說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倆,謝謝你們。
等感謝完了,他就逃也似的轉身,可一回身,便正梁牧也對上目光。
腎上腺素還沒褪,熱情余溫尚在,池羽看他的眼神不一樣,很燙很燙。
梁牧也張開手臂,示意他擁抱。
池羽隻得攬他肩膀,例行公事般說謝謝。
那個人卻低下頭,在他左耳邊問:“胳膊疼麽?”
作者有話說:
BGM同上章:Rain, in Your Black Eyes – Ezio Bosso
第31章 主場
單板組還剩最後幾位選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比賽上,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橙色外套悄悄滑走了。高逸的情緒還有點沒平複過來,斷斷續續在給梁牧也講當年池羽在班夫一個人訓練的時候有多麽不容易。
梁牧也斷斷續續地聽著,可他有點分神。
剛才他問完那句話以後,池羽也沒回答,就繼續這麽看他。他沒戴雪鏡,梁牧也就也把自己的雪鏡摘下來,他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秒。
他未曾祝賀他,池羽也沒多說那些感謝的話。可他們都感覺到了,有一種比興奮和喜悅更加巨大而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咫尺之間共振。
可隨後,池羽的表情就變了。他迅速把他推開,然後轉頭,按部就班地去媒體區域接受采訪。
老天跟所有選手都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是到了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雪卻越下越大,大有暴雪的趨勢。主辦方一看這天氣狀況,直接把頒獎挪到了室內進行。
池羽以平均分87.25獲得當天男子單板組自由式野雪挑戰賽的冠軍。Max的表現其實也無懈可擊,只是任何比賽都會獎賞敢冒更大的險的人。他屈居第二。
頒獎儀式上,曾是加拿大冬奧委員會一員的一名傳奇奧運滑雪運動員出場,將金銀銅三色獎杯頒發給前三名的選手。由於是環保基金會組織的挑戰賽,這獎杯也都是由海洋塑料回收再利用的特殊纖維材料製成的,呈一座雪山形狀,上面刻著賽會logo。
這位頒獎的傳奇滑手,正是Max的父親。
這時候,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現了。主辦方連著叫了三遍池羽的名字,都找不到他人。
Max平靜的臉上也浮起了一點波瀾。大概是覺得兩個人站在第二第三名的台子上乾等太尷尬,他小聲對旁邊的父親說,“他這也……太幼稚了。”
在他看來,前半程打破常規,不來看他比賽,用Team T的刻字雪板參賽,打敗了他還不來領獎,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高逸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站出來對頒獎嘉賓解釋說,池羽昨天訓練的時候手臂骨折了,他先滑下去,要趕在急救站關門前打石膏。
Max這才有點愣神。
老爺子一聽,便通情達理地,把屬於池羽的獎杯頒給了代他領獎的高逸。
等儀式結束了,梁牧也才得空,問同樣去過很多次急救站的高逸:“急救站真五點就關門?”
高逸當然聽出來他的畫外音:“誰知道呢。說實話,有時候池羽腦子裡想的是什麽,我真猜不到。”
“他倆原來……”
“我不太清楚來龍去脈,”高逸說,“總之,不是和平分手。池羽估計是不想看見他吧,之前都沒來看比賽。”
梁牧也想到那天和他在拉麵店偶遇的那個棕發男人,看起來就是這位前任的朋友。那時候,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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