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沒說話,就悶頭在前面滑。梁牧也想再出言相勸,可仔細看了一下,下山的路線不是八號停車場,而確實是急救站方向。看來池羽也還是聽勸的。他便屏氣凝神,用上池羽前幾天教給他的開放式站姿,鎖住大腿和肩膀,才能勉強跟上前面的紅外套。
到了急救站之後,池羽根本沒等他,早就把板子立在外牆,進去登記了。梁牧也到達的時候,他已經看上了分診護士。
護士是位四五十歲的女士,態度溫柔,還親切地叫了他名,問他這次怎麽了。
池羽翻兜要掏自己的醫保卡,才意識到他和梁牧也互換了外套,就轉過身開始拉他的衣兜。拉開了大概四五個兜,終於在貼身的兜裡找出了醫保卡,開始登記信息。護士便帶他進去,排隊等X光。
等他進去了,護士笑得一臉和藹,問梁牧也:“陪你男朋友來的?”
他想開口否認,可判斷了一下形勢,便利落地點了下頭。果然,知道是陪同的伴侶,護士才把他領進了診室陪池羽一起等。
池羽看到他走進診室,想開口說點什麽,又咽了回去。
梁牧也也不知道是該感慨加拿大全民醫療這一刻的效率,還是該稱讚惠斯勒的滑雪和骨科一條龍服務到位。池羽進去以後就照上了X光,等了沒多久,片子就出來了。
醫生一看是他,也摘下自己的眼鏡。半晌,他開玩笑道:“自己走進來的,估計沒什麽大事,是吧。”
池羽隻好配合地笑,可表情很僵硬。他脫掉了外套和保溫層,內層是耐克那件黑色的緊身衣,他也只能脫掉一邊的袖子,露出完整的一條胳膊,連帶著半邊赤裸的胸腹。
X光片顯示,他沒有骨折。而是右手肘關節橈骨頭骨裂。很幸運,骨裂程度輕微,腫脹不明顯,石膏外加三角巾固定,保持受傷部位舉高即可,三至四周即可自愈。
池羽肉眼可見地長長松了一口氣。
醫生面帶笑容說完這一切,便讓他稍等一會兒。
池羽突然清了清嗓子,說他明天再來打石膏。他說今天著急回家,但晚上會保證舉高受傷部位,明天肯定會過來的。
醫生愣了一會兒,囑咐他明天一定要過來,也就同意了。橈骨骨裂的移位風險不大,打石膏只是保守做法,不上石膏隻用固定其實也是可以的。
整個過程中,梁牧也就坐在他旁邊,也沒玩手機,沒做自己的事情,倒真的在好好扮演“男朋友”的角色,認真聽著醫生說話,表情一直很嚴肅。
出門的時候,連池羽都受不了這麽嚴肅的氣氛,主動開口:“比我想象的好。看來,我的骨頭比Ross的板硬。”
梁牧也就“嗯”了一聲,也沒接茬。
池羽又說:“謝謝你還把我衣服帶來了。我……那個是我的幸運夾克。顏色也更顯眼。”
他算是明白了,池羽只有在緊張的時候話多。
梁牧也打開後備箱,沒去給池羽拿夾克,倒是伸手把他的雪板拿過來了。
池羽意外,左手緊緊抱著自己的板子,沒交給他。
“我開車來了。”他說,“把外套給我就好了。”
梁牧也這時候才開口說話:“你一隻手開這山路?大黑天的,你瘋了?”
“我……”
他低頭看了看面前的池羽,說:“別說什麽沒事,你右手連板子都抱不住,握得住方向盤?”
池羽一個右撇子,此刻確實是左手拿著板子。他觀察得挺到位。
梁牧也乘勝追擊:“不打石膏是因為你還想比賽,是吧。你真是瘋了。“
池羽情緒上來了,就打斷他,急著爭辯道:“我跟你說過,我計算過風險,我也知道自己身體的感受。如果真的覺得一點事都沒有,我也不會去診所。相反,如果真的很疼,會影響明天的表現,我也不會堅持。”
他話是這麽說,可手上卻松了勁兒,讓梁牧也把雪板裝到他的SUV的後備箱裡。
梁牧也沒回復他,可出乎池羽所料,他竟然一隻膝蓋跪在停車場的地上,低下身體,幫池羽把他雪鞋的鞋帶松開了。就像池羽當初在吊箱裡面給他系鞋帶時候那樣。
自由式對雪鞋、雪板、固定器的硬度和貼合度有極高的要求,滑手的小腿應該從頭到尾緊緊壓著鞋舌,保持對雪板最大程度的控制。因為白天的演練,他鞋系得非常緊,走起路來是很不舒服的。只是,在手臂疼痛和身邊人視線的雙重夾擊之下,他竟然忘了這種不適。直到這一刻。
解完一隻,梁牧也還拍拍他的膝蓋,示意他把另一隻腿伸出來。
池羽後知後覺,嚇得往後退了半步:“不用,我可以。”
最後,他只是在那個人的幫助之下脫去了外套,坐進副駕駛位。座椅加熱杯打開,暖風也吹上了,可正副駕駛之間就像隔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氣氛也墜到冰點。他看都沒敢往那邊看。
車默默滑入海天公路回城的一片紅光之中。
第28章 輸贏
車開出去二十多分鍾,身邊的人才開口:“醫生和護士都要認識你了,你這幾年出過多少大小問題啊。一場比賽,就是一場比賽而已。還是挑戰賽。”
池羽條件反射般地爭辯說:“每一場比賽都很重要。你不懂。”
“你錯了,正是因為我懂,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是你說你想滑一輩子的,身體是一切的本錢,之後一身傷病怎麽滑一輩子。這些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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