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生皺著眉,被自己兒子如此拂了面子,他臉上也很難看。他也站起來走兩步,在門口堵住梁牧也,對他說:“你也太沒禮貌了。這是第一次見你袁阿姨。”
梁牧也穿上了外套,轉過頭來,道:“爸,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真心實意來跟您過節的。如果您不尊重我,我憑什麽要尊重您。”
梁建生從根本上不同意他的看法,強詞奪理道:“片子確實是好,結果也是好的。過程重要嗎?”
梁牧也站定了,一字一句地說:“重要。”
第40章 如山
梁牧也從池煦的朋友家接上了池羽。他坐進來的那一刻,梁牧也差點沒認出他來。
在他印象裡,就沒看池羽穿過除了運動裝和T恤之外任何衣服。可今天不一樣。這人頭髮規規整整,穿著一件新綠色的針織毛衣和牛仔褲。很少有人能把這麽打眼的綠色穿好看,池羽算是其中之一。他手裡還提著一袋杏仁曲奇餅乾,是剛剛帶著池一鳴池一飛在池煦朋友家裡做的,袋子裡霧氣都沒散,還帶著熱乎氣兒。
他拉開門,一坐進來,整個車廂就都是杏仁曲奇餅的味道。曲奇餅的香味裡面,又夾著一點點沐浴乳的清香。
梁牧也開口就說:“先去你家,換你車開吧。”
池羽詫異,以為是車沒油了:“半路可以加油。我給你加91的。”他心裡還算了筆帳,這幾乎嶄新的奔馳可比他那09年的漢蘭達嬌貴多了。
梁牧也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池羽腦子轉得還挺快,立刻自我反省:“哦,不好意思,不算明帳。”
“不是這個,”梁牧也說,“這車我膈應。”
一看到這輛車,他就想到梁建生。他倆的關系,像是一場等價交易。
後來換車這事情不了了之,梁牧也還是直接開去斯闊米什的小木屋。路上,池羽偷偷從袋子裡掏出來塊曲奇吃,又遞給他一塊。他不嗜甜,可還是接了,吃完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斯闊米什的小木屋是鄭成嶺為了這次的拍攝和訓練特地租的,條件稍微簡陋了些,客廳的燈都很昏暗,可氣氛卻挺熱鬧。喝酒的,包餃子的,和餡兒的,聊天的,每個人都沒閑著。
兩個人一進門,餃子已經出鍋一波,鄭成嶺說他倆來得正好。梁牧也早就他打過招呼,說帶池羽過來一起吃年夜飯。出乎他意料,池羽雖然話少,可也是個熱愛戶外的專業運動員,又在這邊住了三年,夏天經常來斯闊米什附近徒步訓練。他們一幫人之間,倒也是有的聊。
梁牧也架起來C300,把攝像機放在角落,對著潘一格那邊,繼續拍B-roll。
酒喝過兩三輪,鄭成嶺健談了些,他看著梁牧也,又說起自己那個心結。
“牧也啊,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提這個。但是你那個紀錄片,我當時真的看了很多遍。那時候我在一個廣告公司給別人打工,每周工作六七十個小時是家常便飯,父母還總催著我結婚。機緣巧合,當時我攀岩的師傅跟我說最近有個什麽電影節,出了個攀冰的電影。
“我們都聽過老鍾的名字,沒見過他真人。是在你的片子裡第一次見。我看完以後,特別有感觸,就又看了一遍。在我連看完了第六遍之後,你猜怎麽著。”
他還賣了個關子。
梁牧也猜:“你也去密雲了?”
“我一拍大腿,跟我老板辭職了。”鄭成嶺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眼底都起了點霧。他說:“看看今天。我不但在做我喜歡的工作,在我熱愛的領域,還在一家好公司。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就敬你一杯吧。往前看,敬更好的明天。”
梁牧也知道此言深重,也抬起水杯,還是那句話:“老鄭,都是緣分。”他終於是不叫鄭總了。
鍾彥雲也跟著喝了點,他側過頭來看著梁牧也,眼神裡似有笑容。“牧也,這片子,真沒你想的那麽……”
“我知道,”梁牧也沒讓他說完,“我知道。”
最近幾周重新攀岩,加上和池羽相處,讓他又有了點新的體悟。許多人一輩子的夢想,就是能夠參與一部這樣的戶外運動電影。他能在那個年齡,站到那個高度,去記錄這樣一種壯舉,本來就是一種特權。他所嗤之以鼻的所謂英雄主義和造神運動,也許就是照亮普通人平凡生活的一束光。
梁牧也最近愈發覺得,人生各個階段都有不同的功課,他十五到二十歲在學怎麽做好的攝影師,二十到二十五歲在學怎麽做合格的探險家,而最近五年,則在學怎麽擁有一顆平常心。
黃鶴在旁邊起哄道:“梁導,那晚上再看一遍吧。鄭總跟我們一起,看個第七遍。正好也讓我們樂樂也學學,這叫耳濡目染。”
黃鶴抬頭看著鄭成嶺。鄭成嶺一個“好”字掛在了嘴邊,可轉頭又看鍾彥雲。而鍾彥雲轉頭看著梁牧也。
最後,梁牧也松口:“你們想看的話,就看。”
等餃子吃完,飯局暫告一段落,吃飽了的人都去旁邊那屋陪鍾樂樂搭積木了。池羽年齡最小,說他沒出力做飯,就主動站起來幫著刷碗。黃鶴和潘一格看他右手還吊著三角巾,便說幫他一起。
梁牧也和鍾彥雲走到小木屋的側門口。幾個人入住的第一天,就在側門頂上鑿進去一塊指力板。酒足飯飽,年輕人去洗碗,他倆一左一右,由五個手指到兩個手指,重複指力板上的懸掛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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