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知夏心腸軟,還想再勸。梁牧也就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包括和梁熠川那段往事說了,韓知夏這才不吭聲了。
大概自打那時候起,他心裡一直覺得,韓知夏是和自己是一個戰線的,覺得池羽的隱瞞不妥,而這段感情不值得。如今看來,可能也未必。
韓知夏只是問他:“他給你什麽了?”
梁牧也就說還沒看。
“他不應該提熠川的。不提他,我可能還想跟他說會兒話,敘敘舊,也不是不可以。非得提這個。”他說得還挺決絕。
韓知夏就說他:“你倒是,永遠分得清楚對錯。”
她不太同意他的做法,又不敢越過他,自己打開那個袋子,只能又問一句:“你不打開看看他給了你什麽再說?”
梁牧也再次拒絕:“晚上要加班看方案,之後再說。”
“梁牧也,你有時候真是……”
韓知夏話說一半,梁牧也抬起眼睛看他。看著跟自己十分相似的一雙眼睛,她沒說出口。梁牧也和她長得像,在外面廣交朋友的性格也很像,可從根本上他們是兩類人。梁牧也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眼睛裡面揉不得沙子,對是非正誤總有著非常主觀的判斷。而他一旦做決定,別人就再難動搖。
她無法動之以情,也無法曉之以理,隻覺得內心煩悶。
還好,梁牧也坐下來吃了兩口飯,借口工作忙,就要先回自己家休息。走的時候,他很自然地,就把紙袋忘在了韓知夏家裡。
*
兩天之後的下午一點半,向晚工作室。
池羽大概是向晚工作室有史以來接待過的排場最小的明星,張艾達再三堅持之下,池羽同意帶上個司機兼助理。除此之外,他一個人都沒帶,連雙肩包都是自己背的。
走進工作室的時候,池羽都被撲面而來的咖啡、煙味和塵土味嗆了一下。而眼前場景如見一台潤滑得當的精密儀器運轉,從黎向晚,到梁牧也,到攝影助理,到燈光師、化妝師、造型師、道具組,沒有一個人分心或者抬眼看他,全都在低頭忙碌。所有人都和兩天前他來訪時一樣。唯一例外,大概是梁牧也剪短了頭髮,額角拆線,換了簡單普通的黑T恤,還拆了右肩的固定綁帶,看著利落舒坦多了。
《鋒尚》是個全球知名時尚潮流雜志The Edge的中國版,在中國成刊十年,業內幾乎所有的攝影師都以能獨立拍攝這個級別的作品而自豪。他們之前在國內一直是用專業模特做封面拍攝,是最近兩年才開始邀請明星。這的確是向晚工作室今年最重要的幾場拍攝之一。
梁牧也昨天連夜看過拍攝方案後,又和黎向晚電話討論置景到凌晨。原本工作室給陳悅琪設計的場景結合了她曾經是滑冰運動員的身份——背景是潔白無瑕的一塊冰,冰融成水,她著一襲白衣,在水中漫步。從完成圖來看,也是很有靈氣的一張照片。如今換了人,黎向晚把布景稍微改了改,改成雪山,和化妝、造型師商量了池羽的妝面和造型。可她一直覺得,是差了點什麽。
梁牧也在電話裡提了個新想法,他說雪山化成水太直白,從置景效果來看,也不如冰融化成水銜接的那麽自然,會喧賓奪主。他說,主要格調和光源、色彩的設計都不變,但我想加一個元素。
他想把池羽封在一塊異形的冰裡面。冰表面製作出裂紋,底下做出冰塊融化的效果。冰裡面,是池羽,而後面的布景是幾塊雲彩。像是馬格裡特會畫出來的那種很完美的,完美到有些不真實的,生成藝術一樣的雲彩。整個構想都有種超現實主義的風格。
黎向晚整整思考了一分鍾。梁牧也暫時放下電話,唰唰兩筆,就迅速畫出了草圖。他大學時候學過點繪畫,作為攝影師,給棚拍畫個概念圖,為紀錄片畫個鏡頭設計,也算基本功。
黎向晚看著他畫出來的草圖,有了視覺參考,這才說,我覺得很好。就是明天下午之前做不出來。
梁牧也說,那我們試試。在這方面,他知道黎向晚和他一樣追求完美。於是,黎向晚和張艾達協調出結果,把正式拍攝延後一天。她安排了池羽早一天見《鋒尚》約的獨家撰稿記者,先做文字部分的專訪,再來棚裡拍封面。
異形的“冰”由亞克力塑料板拚接而成,一共差不多半人高,道具組花了半天的時間製作,梁牧也他們又調試一整個下午,終於連冰塊上面的裂紋都處理得逼真起來。
池羽坐在旁邊,一邊化妝,一邊好奇地看著“冰”被抬到布景裡面。
黎向晚問他:“第一次拍雜志封面?”
池羽點點頭。他目光卻看著遠處,房間一角,梁牧也坐在高腳凳上,讓助理在“冰”裡面,先調試燈光的效果。
“別緊張,一會兒聽他的,越自然越好。”
池羽點點頭,這時候被化妝師命令道:“閉眼。”
他閉上眼睛不知道多久,梁牧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
他說:“別遮。”
池羽睜開了眼睛,看著化妝師正拿厚厚的遮瑕填他眼角那個月牙形的疤痕。梁牧也清楚地記得它的形狀,因為他曾經在夜裡,暗燈底下,用手指撫摸過,用嘴唇勾勒過。
他再次清楚地說:“留著,別遮。”
“可是黎姐的效果圖……“
“效果圖不可能把每個細節都畫出來吧。”私事歸私事,工作是工作。他實在是不喜歡酷力冰飲那個廣告,把池羽拍得跟個AI合成的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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