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晚想到昨晚梁牧也對她說的,拍好池羽很簡單,只需做減法。所以,他減去冗余的服飾和首飾,減去遮蓋,甚至減去燈光。
黎向晚沒問他他是怎麽知道的,隻稱讚道:“很好。”
梁牧也點點頭,也對池羽說:“不錯,休息一下。”
黎向晚站起來,一時間沒人注意他倆這邊。池羽對著他的後背,仍遵從他之前的指令,開口說:“其實,滑完那條線之後,我的感覺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嗯?”梁牧也之前只是引導他放松,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拍攝上,對他說的內容沒太注意。可池羽當了真,還真跟他分享起人生來。他一時間也沒跟上他的思路。
“我說在韋爾比耶……”冷光源照得池羽有點不舒服,梁牧也低頭把電箱關掉,池羽的臉陷入一片黑暗。他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昨天做采訪的時候,我就在想,贏了那場比賽之後,我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
梁牧也就在黑暗中,跟他對視了幾秒。他肯定是聽見了。
可池羽不太清楚他是否聽懂了。下一秒鍾,燈箱又打開,他的情緒曝露於冷光源之下,無處可藏。
“再照一組吧。你狀態不錯。我們內頁還要用。”
池羽似是拋下顏面,又主動問:“你在格凸……怎麽樣?去年夏天,就去了嗎?”
梁牧也答得順暢:“去年夏天?我不在貴州。”
池羽迅速把後半句話給咽了下去。他突然意識到,當初他第一次來工作室拍廣告,梁牧也那時候其實是在北京的。他只是不想見到自己,才換黎向晚來完成任務。
而今天,那個人估計也沒想真的跟他聊天。工作需要而已。
冰是假的,可他手扶上去,仍覺得瓦涼瓦涼。
第56章 未竟
收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鍾。黃昏的光把屋子切割成正倒兩個三角。梁牧也在暗處,和黎向晚的新攝影助理小嚴一起收器材。
小嚴剛剛收到一半,便小聲問他:“梁老師,我想去找他要個簽名,一會兒回來再收尾,可以嗎。”
梁牧也抬起頭,有些詫異。他往靠窗那頭一看,池羽在明處,身邊確實已經圍了很多號人。有自己工作室的,也有化妝和布景組的人。大家都十分敬業,等拍攝結束之後才排著隊找他說話、送祝福、要合影和簽名。其中更是有滑雪愛好者,把全家的雪具都拉過來了,每件衣服、每塊板、每個頭盔和雪鏡上面都要他簽名。
池羽換下拍攝時候的衣服,穿回了一件黑T恤,外面還是罩著昨天那件淺咖色的廓形休閑西裝。他原本的衣櫥裡面根本就沒有任何所謂的時尚單品,梁牧也猜,那一定是張艾達請造型師給他搭配的。外套寬松但質感很好,彎下腰的時候,每一寸布料都很完美地貼合他的身體。
陽光穿過他定過型的微卷的黑發,讓他的剪影看起來毛茸茸的。池羽的左腳還是穿著厚重的步行靴,沒法蹲著。還是梁牧也邊收機器邊給他那個小助理使了個眼色,指了指角落裡一個小凳,是布景組組裝亞克力‘冰’的時候墊腳用的木凳。
要簽名的東西在水泥地上整齊排隊,助理一件一件給他遞過去。而池羽就坐在那個小板凳上,以膝蓋作台面,低著頭一件東西一件東西簽。
小嚴見梁牧也光愣神不說話,以為他是要拒絕,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梁哥,我今天是身負重任,羽神基本不怎麽來國內的,我哥們兒聽說我們工作室給他拍廣告,特意讓我把他的頭盔帶過來要簽名。”
梁牧也這才反應過來,說:“哦,你去吧。”
池羽上一次在國內談滑雪還是十四歲時候池勉介紹他去錄節目,如今這項運動在國內更加普及,隨著申辦冬奧成功,滑雪場的盈利額每年都在增長。有了冠軍的頭銜和阿勒泰那一場比賽的曝光,他比起去年來拍速邁廣告那時候更出名了,走在路上都被認出來好幾次。他從不覺得厭煩,只會感激陌生人陌生的好意。
過了一會兒,小嚴也拿著簽名興高采烈地回來了,還在他眼前炫耀似地晃了晃:“謝謝梁哥,任務完成。”
照片是金色記號筆簽的,池羽一看就是用右手,中文簽名線條流暢,“羽”字帶兩個圈圈,顯得很靈動。每一個都簽名長得一模一樣,一看就已經反覆練習過千百回。一切都那麽的合適,那麽的順其自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臂。肌肉繃緊,又放松,再繃緊。任何痕跡都沒有留下。
“挺好的,”他說,“你先回去吧,器材櫃我鎖就行。”
最後一位粉絲也走出屋子那一刻,池羽從地上站起來,撣撣灰塵,主動跟他說話:“梁牧也,我那天給你的東西,你……看了嗎?”
梁牧也實話實說:“還沒有。”
池羽想了想,開口道:“那個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我覺得對你,應該也會有意義。我還是希望……你能看一下。”
梁牧也點點頭,仍在低頭鼓搗他手裡的聚光罩。剛剛拍攝時,他讓燈光師換上30度的蜂巢罩,現在30蜂巢罩卡在了聚光罩前端的卡口,怎麽擰都卸不下來。他右胳膊不太方便發力,正用左手跟器材較勁,就低頭許諾道:“我會看的。”
池羽走出夕陽的光圈底下,走近他面前,仍是堅持道:“牧也,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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