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梁牧也無奈,等他倆都走遠了,才補充一句:“看著挺眼熟。”
程洋欲哭無淚:“不是吧,我說?你倆……?”
他差點以為他的意思是搞過。他倆認識十幾年,雖然性取向相同,但目標從來沒重合過。程洋是缺哪兒補哪兒,向來喜歡運動少年,而梁牧也幾年如一日都喜歡清秀漂亮的小精靈類型的。他的前約會對象排起隊來程洋都要臉盲,怎麽看都和眼前的池羽不太符合。
“那倒沒有。”
這時候池羽側過了頭。他看到,他右耳的地方放了個灰色的小部件——是個入耳式助聽器。池羽平常其實很不喜歡戴,他覺得不舒服。工作所需而已。
梁牧也就搖搖頭:“也可能沒見過,看錯了吧。”
等池羽幫完上一波客人,程洋才上去,跟他拉了兩句家常,問他知不知道他在網上又火了一把——說上周雪圈裡面瘋傳一個視頻,叫“距離死亡兩分鍾被X Games大神拉出來是什麽體驗”,還拿出手機給池羽看。
池羽低頭一看,居然是第一視角的視頻,一個人在粉雪小樹林裡面滑行,然後跌入樹井,視線一片黑暗……店內噪音嘈雜,池羽把手機舉起來,貼著自己聽力正常的左耳,然後就聽見了自己呼叫的聲音。
不就是那天張晨驍拍的,他和朋友從樹井救他上來的視頻。當時他和Justin心跳一百八,喊破了嗓子,生怕來晚一步。可當事人倒好,答謝不說,反思也沒有,回去就發視頻搏流量去了。
池羽沒被娛樂到,反而有點堵心:“他也知道自己離死亡就兩分鍾啊。”
程洋心思敏銳,立刻察覺出他不開心,就說道:“底下也有挺多說讓他注意道外安全的……”不過更多的還是在開玩笑,說什麽捕捉到一個野生的羽神。池羽在惠斯勒當地神出鬼沒,時不時就在大跳台上翻個1080。看見過他的總吹噓說親眼看見過他,沒看見過他的就說看見過像他的,也約等於個大山裡的傳說。
池羽把手機還給他,沒再多說什麽。
程洋隻好坐回去試穿他的雪鞋。櫃台邊上,就剩下梁牧也一個人。
池羽清了清嗓子,這才跟他開口搭話。
“你……大概什麽水平?”
“單板的話,能換刃吧。上次滑是很久以前了,給我點時間,應該能找回來。”
池羽就聽著。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才停留在他臉上。聲音是真像,可還好,看臉並不像。
“你多高?多重?”
“183,72到73之間。”
池羽想了想,然後說:“那你滑我的板吧,我有塊all-mountain(全山板)估計會適合你。今天選鞋就行了。”
梁牧也站直了身體,又反問:“你多高?”
兩個人肩並肩站著,他看得出來自己比池羽至少高五厘米,體重肯定也比他重。他從小也滑過不少次雙板,知道雪板長度一般是和身高體重成正比的。
池羽回過頭,抿抿嘴,像是個笑。他說:“我的板都長,你滑著隻快不慢。”
程洋一抬頭,就看到池羽已經在給他拿鞋,頓感疑惑:“不是說不滑嗎?”
“那是你說的,我可從來沒說過啊,”梁牧也在他旁邊坐下來,“你不是周末也去嗎,我搭你車,不去白不去啊。”
*
等程洋他們兩個人走了以後,池羽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四十五。便跟老板說要趕著去夜場,提前下班。
雪具店老板也是個華人,姓於,是個快四十的滑雪發燒友,因為愛滑雪搬來了加拿大,後來直接投資盤下了這家運動用品商店。池羽在他這兒兼職做了兩三年,從庫房做到前台。三年前,他重傷初愈,被醫生下了死命令,一年不能摸雪。要是沒有這份工作,他就快要交不上當月的房租。
如今境況大不相同。在山上帶學生比在店裡打工賺錢多了,他完全是看和於老板的交情,每周抽幾個下午在店裡坐著,也算是訓練和上課間隙的休息。如果有人來買裝備,他還能提供點專業建議。
池羽說提前收工,於老板倒沒看出來他哪裡不對勁,就囑咐他慢點開車上山。本來很尋常的一句囑咐,他之前大概也說過千百回。可這次不同。池羽的腳步頓了一下。很快,他就又走開了,去旁邊解鎖了車,把板子和頭盔都扔上了後備箱。
先天對聲音辨識困難的池羽,對身邊熟悉的人的聲音就格外敏感。那個人走近店裡跟他打招呼那一刻,他甚至以為是梁熠川回來了。
像他無數個沒做完的夢裡一樣,從山頂開闊的風雪中走過來,走近了這扇搖搖欲墜的玻璃門。他跟他打招呼,叫他一起去夜滑,一起去刷山。
他們相識於池羽十八歲的那個冬天。那年他離開了青訓,自己一個人搬到了卡爾加裡訓練,在雷佛斯托克,認識了一幫玩兒自由式的朋友,裡面竟然也有個亞洲面孔,個子比他矮半頭。他自我介紹說我叫梁熠川,而且拉著每一個人一定要讀對他的名字。池羽從那一刻開始,就挺喜歡這個小子。
他倆一起鑽了好多只有雙板適合的樹林。那一年下來,池羽的樹林野雪技巧都突飛猛進,分離板也滑得越來越好。
第二年冬天,池羽短暫離開加拿大,在猛獁山滑了一個多月的道外野雪,吃睡都在朋友家的沙發床上。經過一個賽季,他對猛獁山的道外地形早已熟記在心,在那年賽季末尾的一個自由式挑戰賽裡他表現出色。雖然沒進前三名,可賽後被評委一致評價為自由式玩兒的最花的選手,敢跳最深的崖,連最驚險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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