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伊始的地方非常陡,大概有45度,Justin是雙板專家,估計自己都要推著坡下,他以為池羽會到下面再拚板,沒想到……
還是池羽先下的。他一個傾倒就把重心扔下去,板子跟著人的重心走。考慮到要玩兒這種地形,他今天用的板不算太長,靈活為主。一放重心就迅速擰轉身體,一連續的小S彎,刃接著刃卡得非常緊湊,像個小彈簧一樣,不斷施壓減壓。
自由式滑雪也分類型,池羽也玩公園大跳台和坡障,甚至十七歲就橫空出世拿過X Games大跳台的冠軍。但他後來選擇成為一名大山野雪滑手,常年在北美各個雪場滑大山深粉,在無人開發的道外野雪區撿著懸崖往下跳。人們常說大山是單板滑手最終的歸宿,也的確如此。比起有限的挑戰,他更喜歡無限的變化。
就像眼前這片區域。樹林裡的容錯空間非常小,稍有不慎,轉彎轉的的大了小了早了晚了,結果都是撞樹。陡坡樹林,則要在上面加個“更”字。在池羽看來,一旦拚了板,穿起了固定器,那個決定就已經做好了。他不太喜歡給自己留後路。
越是險峻的環境對身體和心理素質的要求越高,越是有效的鍛煉。他沒那個條件天天坐直升機去滑天然粉雪,雪場和雪場的道外就是他靠兩條腿能走到的最好的訓練場地。
像今天早上這樣,他倆起一個大早,在纜車頂上又爬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這個區域。偶爾有一兩條人滑過的痕跡,這條件其實已經算很好了。
Justin跟在他後面,也緊湊換刃下了這個區域。有池羽在前面開路,留下深深的痕跡,他就跟滑單車道一樣,少了需要選擇路線的難處。本來雙板就比單板更容易適應各種不同地形,他下滑得十分順利。
下面的路段緩很多,兩個人便各滑各的,保持一前一後的隊形高速前進,在樹林裡扇起來呼呼的風聲。Justin此番出差,被工作折磨得死去活來,這一趟粉雪樹林滑下來,全身骨頭縫裡都變舒爽了,差點眼淚都出來。
就在快要滑到底的時候,池羽突然在一棵樹前面急刹車。
“等等!”
身邊人也立刻停住了板。“怎麽了?”
池羽的視線捕捉到一摸紅。不像是雪地小動物,動物沒有這麽鮮豔的顏色,也不會是誰落下的器械,而是……
Korua的板底標志性的紅色。
“有個人被埋了!快點,幫我一把!”
池羽三兩下就把固定器甩開,把雪板翻面放在高位,又把身上的背包拿下來。
“你還好嗎?說句話!” 剛下完雪,他滑這種級別的道外區域,次次都是帶著雪崩救援三件套來的,裡面有便攜鏟子。可組裝鏟子太慢,他選擇直接撲上去用手挖。
那個人整個頭朝下被埋了,只有雪板露在外面,腿在不停地動來動去,明顯自己無法脫困。
太典型的樹井掩埋了。樹井,就是積雪凝固後在樹周圍形成的一個深井形狀的洞,隨著新雪降下來,洞會整個被掩埋,從外面很難看清高度。
池羽接受過不少雪崩訓練,Justin稍有生疏,在他的指導下也一言不發就專心乾活。兩個人全力挖了兩三分鍾,終於把這個被困的人從樹井裡面刨出來了。
“你沒事吧?”池羽大聲問他,上前摘掉他的雪鏡查看他的情況。
被困者被憋得難受,面頰紅腫,努力呼吸幾口,才說沒事。他掙扎一會兒,居然叫了他的名字:“池羽,池教練,是你嗎?還是我幻覺?”
池羽定睛一看,也愣住了:“張晨驍?”
要說起來有錢天天直升機滑雪的,眼前的張晨驍絕對算是一位。這位單板滑雪發燒友年近三十,白天也不用工作,每天就上山滑雪。這種人池羽認識太多了,他滑Korua最貴的粉雪板,被從樹井裡面拉出來的時候,頭盔上甚至還有個GoPro。在富二代裡面,張晨驍其實算是滑得很好的,去年春天跟池羽還上過兩節課。池羽估計是自己把他罵太狠了,這人之後沒再找過他。
張晨驍緩過勁兒來,就說自己沒事,結果被池羽拎著滑到山腳下去檢查身體。
“一個人滑道外太危險了,雪崩三件套你也沒帶,這麽厚的新雪,又是不熟悉的雪道,為了拍視頻不要命了是吧……”池羽不顧旁邊一臉懵逼的Justin,一路都在用中文對張晨驍進行雪崩再教育。
等他倆重新登頂,已經不少人來過了,樹林不再是之前的樣子,有點遺憾。
“不過救了一條人命,也算美好的早上。”Justin樂觀地說。
池羽剛剛把一天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之後無論身邊人說什麽,他都隻嗯一聲。
“這是我滑過最好玩兒的野雪樹林了,”那人還在征求他的意見,“也是你的top 1吧?”
池羽愣了一會兒神,才回復他:“是很好,但不是最好。”
身旁人吃驚:“哪裡會有比這更高、更開闊、更……“他說完,腦子轉了個彎,也猜到了,“是雷佛斯托克吧。和你當時的朋友。”
池羽又嗯了一聲。
他幾年前在卡爾加裡附近度過了很長的一個雪季。雷佛斯托克本身不比這座山更高,也不比這裡更開闊。可那是梁熠川最喜歡的一條道外路線,因為是在兩條主乾道中間,被他取名為“抄近道”樹林。
梁熠川當了一輩子好學生,只有離開了家長,跑到雪場,能抄抄近路。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