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牧也先把他丟在地上的獎杯給撈起來了:“這個先拿好。”
池羽這時候才有機會仔細看,獎杯是一座山峰的形狀,一面鋒利,一面則更加圓潤,前面均勻分布著好幾道雪脊。他把手放上去,撫摸圓潤的那一側的弧度。Dog leg連接道外小樹林,就是在這一側。
“這是……惠斯勒山頂最高峰?”梁牧也湊過來,握住他握著獎杯的手,才開口問。
池羽有片刻愣神,然後才搖搖頭說:“不是。”
這麽顯眼的輪廓,他在夢裡都認得,正是野雪聖地雷佛斯托克的麥肯齊峰。那是WinterLasts環保基金會兩位創始人的主場,也是第一屆WinterLasts自由式挑戰賽的舉行地。
三年前,梁熠川和他在夜色裡偷偷整理行裝,就是要趕赴這個比賽。IFSA算積分的正賽是不會允許最後一周再報名的。而他想偷偷報名參加的,正是這場慈善挑戰賽。WinterLasts在北美簽約了十個雪場,一年換一個比賽場地,那年正好十年,輪回到主場。
他本以為這個比賽是一切的結束,可竟然是一切的開始。
梁牧也另一隻手的手指放在他肩頭,一寸一寸,撫摸過他肩胛骨上面的墨色。弄得他有點癢。
“你的紋身……是什麽意思?”
“是……一個雪道。”
親密過後,余溫尚在,他想借著他問,就把事情和盤托出。本來對自己、對高逸,也是承諾如此。可梁牧也的手握著他的,他就想把這一瞬間變成無數瞬間。
他改變主意了。梁牧也總是過客,而他的瞬間注定不能持久。那就把它拖得再長一點,再久一點。直到他走。一個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時。他知道這樣不對,他知道這是自私、貪婪、不坦誠。可他給出了這麽多,總想握住點什麽屬於自己的。哪怕是假的。
池羽想事情想得頭又開始暈,然後手一松勁兒,差點又把麥肯齊峰給摔到地上。梁牧也眼疾手快地抄住,剛想說點什麽,卻發現池羽在他最熟悉的後備箱裡面,在他兩臂之間,闔眼睡著了。
第36章 借口
滑雪勝地的五星級度假酒店被當天來看比賽和度長周末的人擠得爆滿,普通房間早沒了,梁牧也當天晚上訂的還是頂樓的雪景豪華套房。結果可好,一晚上過去了,他統共在那房間裡也沒待上倆小時。梁牧也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花過這麽虧的幾百刀。
池羽睡著了以後,梁牧也嘗試輕輕叫他無果,只能回房間拿了自己的電腦。他快速衝了個澡,又把被子給抱下來,蹭著酒店的wifi在停車場一邊發郵件,看前兩天錄的影,一邊陪著他。本來他想著等他醒了再陪他一起回房間,可池羽這一覺睡得實在太沉了,大有天塌下來都醒不過來之勢。
他也能想到,池羽這兩天都在備賽的高度精神興奮和緊張中連軸轉,一旦松勁兒,這疲憊就跟高山滑雪時候帶起來的流雪一樣追上了他。慢半拍,但一定會來,而且如暴風過境一般把他擊倒。他不忍心叫他,只能把駕駛位座椅調低,自己也暫時睡一會兒。
這時候他倒懷念起他那冬暖夏涼隔熱絕佳的AMG來了。他爸梁建生雖然做派太過高調,可出手還是很大方的。他當時是鬼迷心竅,才聽池羽的換了他的車。還說什麽打撲克……
凌晨五點半,是梁牧也先被晨光給照醒了。手機裡面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冒出來,海天公路的連環追尾解決了,皇家騎警連夜到場疏通,被困了幾個小時的雪友順利回城。
那一刻,他居然還有點小失落。
回身往後備箱一看,池羽居然還在睡。他睡姿有點好笑,就在酒店鴨絨被的繭裡面蜷成一個蝦米形狀。他倒想不打招呼,直接把車開走,最好讓池羽一睜眼就是家,回家裡床上舒舒服服地接著睡。要不是不想因為偷五星酒店一床被子而被驅逐出境,梁牧也可能真就這麽做了。
果然,他掀被子那一刻,池羽就醒了。醒來以後,他上樓回酒店房間洗漱衝澡,而梁牧也把被子抱回房間,收拾東西外加結帳。雪下了一晚上,終於停了,從窗戶外面看出去,天地一片煞白,美如幻境。
兩個人默契地各做各的事,誰都沒說話。氣氛有點凝滯,如窗外冰點以下的空氣。
規律的刷牙聲停了一會兒,池羽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發愣。他隻覺得,過了一晚上,眼前這人還是當時那個人,鼻子眼睛嘴都一模一樣,可又哪裡和昨天晚上不一樣了。昨夜的他有種特權,可以肆意妄為,可以不計後果,姑且稱之為冠軍夜的禮物。大雪、酒精、運氣、獎杯,任何一個都可以做他的廉價借口。兩個冬夜旅客,一場乾柴烈火,多麽順理成章的故事。可天一亮,那種籠罩著自己的光暈就不見,他的魔法也消失了。
可梁牧也好像沒有這個困擾,他一直在手機上面聯系著事情。只是在臨走的時候,他讓池羽也去窗邊看看雪景。
“花了不少錢呢,”梁牧也跟他說,“看看,也不虧。”
池羽當時脾氣上來了,話也挺衝:“你不是著急走麽。”
梁牧也意識到他有點不痛快,才把手機放到一邊,問他:“怎麽了。”
池羽就說:“沒怎麽。下樓吧。”
梁牧也還是開著他的漢蘭達走的。路過斯闊米什的時候,他在鄭成嶺租的房子前面停下,把AMG的鑰匙給了他,讓他下周隨朋友去惠斯勒的時候,順便幫自己把車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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