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拿走了,就沒有回來搭車的理由了。這回,池羽終於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右手提著分離板,左手搭在汽車的引擎蓋上,摸著引擎蓋冰涼。
可梁牧也已經轉身走了。
為了避免再碰上池羽,多說什麽不必要的話,他還是特意走到路口才打的Uber。可他拎著雪板雪鞋和頭盔,倒也沒走出去太遠。
等車的時候,他沒忍住又回頭看,看見池羽也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姿勢,左手夾著頭盔,右手拎著他那塊沉重的分離板,板頭指著他鼻子尖。
門口的燈泡隻亮了一隻,聲控開關好像不怎麽好使,忽明忽暗,微弱的黃光灑在他濕淋淋的雪服外套上。他沒進門裡去,反倒是垂著頭站在自己家門口,不知道在琢磨個什麽。想到他後頸的傷,梁牧也覺得他倒像是某種走丟了的小動物。
*
也許是白天實在筋疲力盡,鑰匙串都顯得很沉重。池羽去挑家門鑰匙的手在微微地抖,他有點強迫症,把手抬起來又放下,反覆幾次,才恢復正常。
家裡面還是一樣安靜而冰冷,他都沒開暖氣,直接去浴室放水。他想要衝掉一身疲憊,也衝掉所有的壞情緒。
這種程度的噩夢和驚恐,他得有快兩年都沒經歷過了,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也不知道怎麽,遇到那個人以後,他總是想到以前的事。也許就是他的聲音。明明年齡和梁熠川差太多,性格一點都不像,職業也不是滑雪運動員。
熱水從頭潑到腳,剛接觸他皮膚的時候,竟然有種反常的灼痛的體感,他才意識到,是他的手和皮膚都太冷了。池羽從浴室出來,把雪板擦乾淨,鞋倒扣在烘乾機上,設置好烘乾時間,才癱倒在床上。
把手機充上電以後,他翻了翻相冊,把高逸的照片發給了向薇薇,向她再次報了平安。高逸得救以後,一直在感謝救援人員。池羽想到在山腳下焦急等待的向薇薇和高逸的家人,便搶在直升機把他拉走之前,用凍得發疼的手掏出手機來給他照了一張相。高逸也是,明明自己已經凍得快失去知覺,還努力對著鏡頭豎大拇哥。他不想讓向薇薇擔心。
池羽的手指停在相冊裡面,往前一滑,就看到梁牧也拿著他的手機拍的合照了。那個人沒戴面罩,只露出下半張臉和一個笑來,一隻手攬著自己的肩膀。
他感覺有點恍惚。這明明是三十多個小時之前的事情,卻好像感覺隔了太久。他也知道,回來這一路,他一直都處於精神極度疲憊又亢奮的狀態,也一直在說錯話、做錯事。
他打開手機,點開梁牧也的頭像,把這張照片發送給他,還給文字注解了一下:“今天早上的照片,拍了兩張,忘記傳給你了。”
過了一會兒,見無回復,他又自我糾正:“是昨天早上。”
第18章 Sapphire Bowl
那天深夜回到家後,池羽放下手機,足足睡了十二個小時,睜眼便看見日頭高懸。因為疲倦至極,他一閉上眼睛,就墮入一片黑暗之中。還好,一夜無夢。
池羽是被連續的微信消息叫起來的,他拿起來手機,聯系人倒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而是向薇薇。她說高逸經過一夜的看護,情況已經穩定。他大腿照X光後醫生判斷為開放式骨折,立刻進行了手術。高逸到底也是年輕,多年滑雪身強體壯,躺了一晚上就已經恢復了些精神。池羽推掉了當天其他的事情,打算開車去醫院再看看他。
坐回駕駛位之後,池羽有史以來第一次,不得不把座位往前搖了一格。他便又想起來昨天深夜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車早就停在了自己家門口,而且引擎蓋都是冰涼的。梁牧也當時,應該至少熄火有二十分鍾半小時了。這麽冷的冬天,車上也沒暖氣,他把自己送到家了,卻等了那麽久才叫自己。
他也知道,梁牧也為人一直挺大方,一直是敞開心胸以朋友的態度接納自己,是他自己沒有以同等姿態回應。若真把他當個普通學員,也大可不必這麽在意。過於在意的下一步是什麽,池羽也清楚。那是個危險的深淵,他多少年都不曾涉足。那種情緒和狀態,他不想有,更不配有。
高逸見到池羽以後,就拉著他的手不斷說謝謝。後來向薇薇在他醒了之後跟他說,池羽在救援隊的小黑屋裡等了一整宿,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跟著救援隊在寶石碗逐個區域排查,連件厚衣服都沒穿。若不是他堅持,也許高逸要等到更晚時候才能獲救。
池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倒是問起來高逸的同伴:“張晨驍到底是什麽情況?他的信號收發器……能沒電?”
高逸歎口氣說:“他跟我說早上剛檢查過的,拿出來才發現沒電,我一問,他居然用的充電電池……”
“真他媽的……”池羽一聽這豬隊友的表現,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有處宣泄了,忍不住開口罵人。他開口才發現向薇薇還在屋裡,臉上又有點掛不住:“不好意思啊,薇薇姐。”
信號收發器要用鹼性電池,因為只有鹼性電池是線性耗電,顯示多少就是多少電量,充電電池是說不準的。
向薇薇道:“沒事,我昨天也在心裡罵過他了,罵的比你更狠。”
高逸無奈道:“救援的哥們兒後來跟我說,整個過程中他離我也就一百米,隔著一個小山包,就愣是找不到。也就是他命大,今天遇到別的鑽樹林的,要不然我們都不知道上哪兒找他,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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