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出現兩名黑西裝打領帶的精壯男人,伏身把手遞過來,看著裝不像是這裡的工作人員,虞杞川沒細想,使點勁兒托起李如的後腰先將他推上岸,掌心抵著薄薄一層襯衣料子下的皮膚,腦中不合時宜地掠過一個念頭:腰還挺細。
被救上岸的李如嗓子眼裡嗆了水,跪坐在地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肺部牽起針扎一樣的刺痛,這時才隱約聽見服務員大喊:“有人落水了!”
一道腳步聲踱近,季冰在他面前站定,風吹透濕衣,李如牙關打顫,強撐著抹了把臉,仰起頭。
他此刻狼狽得很,倒像極了一條頹喪的落水狗,從一開始內心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季冰之間的地位從來不平等,十多年的發小情誼,落在外人眼裡,也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狗腿子罷了。他已經不敢再問對方,你到底還拿不拿我當朋友?怕自取其辱。
“季冰,你現在消氣了嗎?”
虞杞川接過服務員跑步送來的乾毛巾擦了把臉,聽見這句,扭頭定定地看向幾步之外的倆人,他不是愛管閑事的性格,但季冰居高臨下面對李如的姿態實在太過刺眼。
於是抬腳走過去,用手裡一條嶄新的乾毛巾兜頭蓋住李如的腦袋,站在他身側面向季冰,擺出一副笑模樣:“我看你們一時半會兒還有的聊,要不進屋說吧。”
季冰暼他一眼,是對待陌生人的冷淡,而後道:“不必了。”
他拒絕得乾脆,像耐心告罄,又垂下眼簾看回李如:“謝嘉琪的事從一開始就和你沒關系,但如果你非要上趕著替她說話,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李如攥著毛巾的手緊了緊,突然很想笑,想說你已經翻臉不認人了,年初差點搞垮青森,剛又眼睜睜逼著他往水裡跳,但季冰撂下這話之後就轉身走遠了,身後跟著方才幫忙的倆男的,原來是他的隨行保鏢。
一道陰影罩下,李如調轉視線撞進虞杞川直看過來的眼神,倆人安靜地對視數秒,他什麽也沒說,垂眸抓起毛巾囫圇擦了把臉,撐身從地上站起。
“謝謝……”李如聲音啞啞的,或許是剛剛一番劇烈咳嗽的緣故,有種虛弱的感覺:“雖然不知道今天為什麽會跟你碰上,但是……謝謝你的幫忙。”
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再看虞杞川,隻盯著地面,濕透的衣料狼狽地裹在身上,讓虞杞川很輕易地聯想到下雨天的流浪小狗,雖然這個比喻實在不怎麽恰當。
笑著搖了搖頭,他道:“先不說這些,回包廂把衣服烘乾吧,我們倆這樣都挺狼狽的,繼續杵在這兒吹風,明天鐵定要感冒。”
話音落,李如配合地打了個噴嚏,跟著吸了吸鼻子,道:“池子裡的水那麽髒,衣服烘幹了也沒法繼續穿。”
虞杞川心道,現在知道髒了?剛剛義無反顧往裡頭跳的時候怎麽沒想過這些?
“誰出門也沒隨身帶著換洗衣服啊,”他笑著打趣,目光溫和:“情況特殊,你就克服一下吧。”言罷伸手去拽對方胳膊,感覺掌心下的身體條件反射性地一顫,李如倏而後撤兩步拉開距離,突然用一種極其微妙的眼神看著他:“我想起來了,你……是來跟林墨予相親的吧?”
虞杞川一愣,不由覺得好笑,這什麽反射弧啊,都快趕上他小外甥女愛看的《瘋狂動物城》裡頭的那隻樹懶先生了,於是帶著調侃的口吻道:“我一碰你你就想起來了,這手是數據傳輸線麽?”
他的玩笑話並未讓李如笑起來,反而默了須臾,問:“你是gay啊?”
虞杞川緩緩斂去笑意,倆人隔著幾步距離,變成了一種對立的態勢,“對,我是。”他說,“不過你放心,我們gay也會挑的,並不是什麽人都喜歡。”
李如很輕微地皺了皺眉。
虞杞川接著又道:“外面冷,先進屋吧。”單方面結束了這段不怎麽愉快的對話,他轉身走開。
李如怔在原地,看著虞杞川高挑挺拔的背影快要沒入走廊盡頭的拐彎處,這才回過神提步跟了上去。
包廂經理倒是會來事,幫他們將屋內暖氣開到最大,又拿了厚毯子熬了薑湯送進來。
初秋的S城還不是太冷,前幾日甚至還有秋老虎的趨勢,穿在身上的衣料尚且輕薄,沒一會兒就已經半乾。虞杞川喝了杯薑茶暖身,覺著再繼續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今天這事顯然是鬧了個大烏龍,還免費附送了他一個近距離觀看好兄弟反目成仇戲碼的機會。老實說,他高中那會兒就覺得李如不應該跟著季冰瞎混,對方把把考年級第一,如果真拿李如當朋友,他的成績也不至於回回墊底,但說到底那是別人的事,他沒資格更沒興趣置喙。
“今天這事算我的,加你好友後沒說清來意,搞了這麽一出,確實挺抱歉的。”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把話說得客套又委婉,還帶著界線分明的疏離:“你再吹會兒吧,我衣服都乾透了,先走了啊。”
李如原本在看手機,聞言抬頭,目光跟隨著虞杞川的腳步移動,許是剛經歷過一場打擊,眼中失了神采,顯得木木的,一直等對方快走到門口,才遲鈍開腔:“你要是想,我可以幫你約你原本想見的那個林墨予。”
虞杞川按在門把上的手停住,回過頭來。
“行啊,”片刻後他笑著說:“那真是謝謝了,李如同學。”
第6章 那就先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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